靜靜地站立良久,文義才回過身。這時,他發現淑蓉的一對眸子仍注視著他。可目光流露出的,已不完全是探詢,而更多的是懷疑,還有幾分像是害怕、擔憂似的東西。這些成分交織在一起,清楚地表示出期待著他的回答。

文義不再猶豫和遲疑,他走到淑蓉身邊坐下,用一隻手把著她的肩,沉重地說:“淑蓉,我告訴你,春梅是一個很不幸的姑娘!”接著,他像講述一個悲慘曲折的故事一樣,把春梅的一切,包括他們在公園裏說的話,都毫無保留地講了出來。講到最後他對春梅的擔心時,文義的眼裏情不自禁地溢滿了淚水。

淑蓉靜靜地聽著,像是一個聽著大人講述故事的孩子。可漸漸地,她被文義所講的故事打動了,完全是無意識地把身子靠在了文義身上。文義的故事講完,她睜著大眼發怔地看著對麵牆壁,許久沒有說話。文義也一樣,他還沒有從對春梅的思念中回過神來。屋子裏十分靜謐,仿佛沒人一般。可沒一會,淑蓉卻伸出雙手,撒嬌地摟住了文義的脖子,兩眼充滿信任、期待、愛慕地望著他。

文義的心“砰”地一動,身上的血液奔湧了起來。他又一把緊緊地抱住了淑蓉,並且低下頭,猛地對著淑蓉的兩片嘴唇,貪婪地狂吻起來。

淑蓉沒有躲避,隻是身子有些微微戰栗,喘息有些不勻,臉上漲得像紅綢一樣的顏色,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湧到麵部來了。

吻了一陣,他們抬起了頭,兩對脈脈含情的大眼相互望著。他們仍然沒有說話,可兩雙眼睛卻把彼此心靈的語言都說了出來。

一個說:“我愛你!”

一個說:“我願意!”

一個說:“我恨不得現在就要了你!”

一個說:“這可不行,種莊稼還要到季節才行呢!”

一個說:“世界上,我隻會選擇你做妻子。如果誰要反對,我就和誰拚命!”

一個說:“腳長在我的身上,我會選擇自己的路!”

說著說著,兩個人像是證實自己心裏的誓言似的,又緊緊地擁抱、狂吻,直到樓梯口響起女工回來的腳步聲,他們才不情願地鬆開了手。

文義走出來,心裏感到有說不出的幸福和高興!他終於得到淑蓉的愛了。這個美麗得有些炫目,被人認為孤傲、不可接近而實際上心裏燃燒著一團火的善良的姑娘,好像是上天專為他預備著的一樣!他心裏像是明媚的春天裏豔陽高照著那麼亮堂,那麼溫暖,有那麼多說不出的愜意。他猛地想起今年夏天,為了妹妹的幸福,他去庹副縣長家裏,戰勝了那個縣裏的大人物的事。那時,他走到街上,激動得發抖,他想喊、想叫,把燥熱的麵頰靠在冰涼的水泥電杆上。這是他人生中一件最值得紀念和激動的事,現在,他心裏仍舊充滿了那種激情。他真想對人淋漓痛快地傾吐自己的幸福,想大喊大叫,向全廠的工人宣告他和淑蓉相愛了!

愛情給人以力量。在獲得了淑蓉的愛情以後,文義對自己學技術的事更加充滿了信心。他覺得世界上沒有攻不破的堡壘,何況現在淑蓉時時、處處都在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呢!

就在他們把自己的愛彼此交付給對方那個晚上,淑蓉大膽地走進了楊建設的寢室裏。那時,楊建設正就著自己生產出的幹果,一個人悶悶地喝著酒。

淑蓉盡量掩飾著白天的幸福,平靜地喊了一聲:“舅!”

楊建設的臉已經喝紅了。他瞥了一眼外甥女,沒動聲色地說:“啥?”

淑蓉想了想說:“你一個人喝酒不嫌悶?”

楊建設的眉毛跳了幾跳,為這個寡言少語的外甥女的話奇怪起來,停了一會,說:“難道你還想陪舅喝一杯?”

淑蓉孝順地說:“我不能喝,但我能為舅斟酒!”說著,拿過酒瓶,為楊建設的酒杯斟起酒來。

楊建設很滿意外甥女這份孝順,緊繃著的臉鬆弛下來,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淑蓉一見,忙抓緊說:“舅,我求你一件事。”

楊建設立即抬起頭,盯住淑蓉問:“啥事?”目光中不乏警惕。

淑蓉單刀直入地說:“那個佘文義,我覺得挺不錯的,讓他幹雜工太可惜。給他換個活路吧!哪怕是爐前燒鍋都行……”

淑蓉的話還沒說完,楊建設的臉又繃了起來,看著淑蓉警告似的說:“我可告訴你,淑蓉,他隻是一個打工仔,你莫七想八想的!你是不是對他有了點那個……啊!你爸你媽把你托付給我,我待你沒外心,你要是對他動了啥感情,那可不行!”

淑蓉被舅說穿了心思,盡管她想努力掩飾,但還是紅了臉,嘴裏分辯說:“舅,看你,想到哪去了?”

楊建設說:“你們年輕人這些花花腸子,莫在我麵前耍!我說不行就不行,回去睡覺吧!”

淑蓉生起氣來了,說:“真的不行?”

楊建設不容淑蓉再說下去,十分肯定地回答:“天王老子也不行!”

淑蓉聽了,哼了一聲,賭氣地走了出去。她雖然碰了一鼻子灰,可是,和文義一樣,她的內心也充滿了堅定不移的信念。她想,總有一天會讓舅舅改變主意的。她和文義要去努力爭取這一天早日到來。

一天吃早飯時,淑蓉悄聲對文義說:“今天到舅舅家去!”

“幹啥?”文義不明白。

淑蓉說:“舅舅今天過生!”

“過生?”文義明白了,望著淑蓉感激地說:“對,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們去!”他把“我們”兩個字說得特別重,意思是說讓楊建設看一看,他們已不是一般的關係了。

淑蓉明白他的意思,沒反對,說:“等會我來喊你!”

果然,沒過多久,淑蓉就來到了文義的宿舍門口,朝文義招手。宿舍裏一個工人見了,開玩笑地對淑蓉問:“鬼鬼祟祟的,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