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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蠶風波剛剛平息,縣上就召開了一個緊急電話會議,要各鄉提高警惕,采取強有力的措施,防止群眾因養蠶失敗而帶來的毀桑行為。如已經出現了毀桑現象,則要堅決製止。一句話,縣上的“白色工程”不會因此動搖,失敗是成功之母,他們將吸取教訓,把這一工程搞下去,直到讓老百姓真正富裕起來。

偏在這時,周華接到縣委組織部通知,到地委黨校學習三個月。這一艱巨任務,就落到了劉副鄉長身上。周華知道這項工作的難度有多大,臨行前,他專門召集了一次黨委會來研究這一工作。同誌們打笑他說:“老周怕是要高升了!”

周華笑著說:“進個黨校就要高升,縣裏機關就怕裝不下了!”

同誌們說:“還不應該嗎?書記、鄉長一肩挑,都幾年了。反正縣裏的部門官多兵少,多一個又何妨?”

說著,又盯了劉副鄉長說:“老劉,下一次就該你上囉!”

周華見大家扯遠了,忙說:“好了好了,我們都不是組織部長,哪個說了也不算。我們說自己的事吧!”接著,就把縣上的電話會議精神向大家作了傳達,並談了自己對執行縣上指示的意見,以及應該采取的工作方法。末了又對大家說:“在這關鍵時候,我不能和大家共同戰鬥,感到很抱歉。這三個月中,黨委、政府的工作,就由劉鄉長負責了。大家要團結一心,把工作搞好!”

劉副鄉長聽了,顯得很激動地說:“你放心好了,我們一定保持住全縣先進單位的稱號!”

接著,大家研究了一些具體方案。散會後,周華就急急忙忙地帶上行李,去組織部報到了。

周華一走,劉副鄉長就召集鄉幹部開會,傳達縣上電話會議精神和黨委的工作安排。鄉幹部們一聽這事,都突然不吭聲了。他們知道這次下去向群眾宣傳有多難,說不定還會遭到群眾的謾罵和圍攻。小吳馬上想起了上次農婦向她扔死蠶的事,立即,她仿佛又聞到了那股又腥又臭的味道,看見了那又黏又稠發黃的液體,一陣惡心湧了上來,使她想要嘔吐,又覺得十分的委屈。於是,她立即說:“劉鄉長,我爸這幾天老喊心口痛,我要請幾天假,帶他到醫院檢查檢查。”

她這一開了頭,好幾個幹部也同時找理由,紛紛請起假來。劉副鄉長一看,馬上沉下了臉。他缺乏周華做思想工作的耐心,覺得大家是和他過不去。他想,周書記剛剛走,同誌們就不聽他的,這威信咋個樹立?今後咋個開展工作?於是就生氣地說:“行了行了,哪有那麼多事。”

小吳卻沒看劉副鄉長的臉色,還故意很誠實地說:“真的,劉鄉長!難道父親有病也不準假?”

劉副鄉長板著臉說:“關鍵時刻,正是考驗我們幹部的時候,一個也不準假!”

眾幹部聽了,這才不提請假的事。接著,劉副鄉長就宣布分組,黨委委員以上的黨、政領導,每人帶一個組,從明天起就下鄉巡察,向群眾宣傳保護桑樹的意義。佘家灣村,因為龍支書還不了解這次行動的目的和意義,他們便先去找龍支書。

到了龍萬春的院子裏,見大門虛掩著,小吳就先喊了起來:“龍書記——”

聽到喊聲,大門“吱呀”一聲,龍萬春的女人探出了一張臉,看見是他們,立即掛上了不愉快的表情。也不和他們打招呼,也不喊他們進屋坐,隻冷冷地說:“不在家裏!”

劉副鄉長聽了,忙問:“哪去了?”

支書女人仍一臉寒霜,說:“我們不比你們,敲鍾吃飯,蓋章領錢,我們得靠種莊稼吃飯呢!”

陳民政聽了,知道龍萬春已下地幹活去了,就忙說:“哎呀 ,大妹子,他在哪裏幹活,快告訴我們,這事可要緊呢!”

龍萬春女人更不高興地回答:“啥大不了的事,離了他這根胡蘿卜就辦不成席了?官兒不大,管事不少,啥得罪人的事,都讓他幹,我們今後用啥臉見人?!”

劉副鄉長聽了,心裏很不高興,就沉了臉,批評龍萬春女人說:“這是一個幹部家屬說的話嗎?怪不得,老龍工作有時候畏手畏腳的!今後可不能再說這樣的話,幹部嘛,沒有一點吃虧、貢獻的精神能行?”

龍萬春女人聽了這話,臉黑得像要下雨。她什麼也沒說,“砰”的一聲關上門,抓過階沿上一隻背簍,就氣衝衝地向外走了。

這兒三個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小吳才朝前追去,口裏喊著:“哎,嫂子,你等等!”

可龍萬春女人卻越走越快,把小吳甩下了。劉副鄉長氣得鼻孔裏哼了一聲,憤憤地說:“不像話!簡直不像話!”

陳民政歎了一口氣,說:“我們自己去找吧,老龍的幾塊地,我都知道在哪裏。”

說完,三個人就往山上走去。果然,在一塊地裏,龍萬春正光著膀子,滿頭大汗地為玉米壘蔸。看見他們來了,忙走出地來。劉副鄉長就把今天下來的目的和任務,簡要地向龍萬春說了一遍。末了又對他說要好好教育自己的女人,如果連自己的家屬都教育不好,咋個教育全村的群眾?身教重於言教嘛!龍萬春聽了,顯得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就進地裏扛起鋤頭,和劉副鄉長、陳民政、小吳一塊,走下了山。回家後,龍萬春先進屋放了鋤頭,然後披了一件襯衣在身上,就隨劉副鄉長他們一道走了。

可沒走多遠,龍萬春女人忽然又跌跌撞撞地從後麵追來,嘴裏大聲喊著:“他爹你給我站住!”

四個人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站住了。

龍萬春的女人頭不是頭、臉不是臉地跑來,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了龍萬春,一邊往回拽著一邊說:“你天天在外頭不落屋,外麵哪兒有女人等著你是不是?”

龍萬春又紅了臉,往回拽著女人說:“娃他娘,你這是啥話?”

女人說:“啥話?這個家你要不要了?家裏的活你還幹不幹?”

龍萬春說:“我有工作呢!”

女人又拉扯起來,黑著臉說:“不管你有啥,今天都得回去幹活!”

劉副鄉長三個人聽明白了。陳民政忙走上前去,對龍萬春女人勸著說:“大兄弟媳婦,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當著鄉長的麵,你這樣做,不是讓大兄弟難堪嗎?”

女人卻不領情,似乎火氣已到了最旺的時候,狠狠瞪了陳民政一眼,氣呼呼地說:“鄉長咋了?我家周圍的死蠶臭幾天,鄉長咋個不來聞聞?在台上時就是幹部,下了台鬼大爺管?人家把口水吐到毛開國臉上,你們咋個不管管!”

陳民政還是耐心地說:“大兄弟媳婦,話不能那樣說。養蠶失敗,不能怪村幹部。鄉政府周圍也倒了不少死蠶,我們掃了就是。當幹部的人,哪能不受點委屈?”

女人說:“嘴巴兩張皮,說話不費力!不管咋個說,今天不得讓他和你們一塊走!”說完,又使勁拖起龍萬春往回走。

龍萬春似乎有些惱怒了,一邊生氣地推著女人,一邊說:“你放開我!我當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鍾!”

女人說:“我就不要你當這個和尚了!這樣多人沒當幹部,不照樣過日子!”

劉副鄉長在一旁,許久沒插話。一是覺得這是他們兩口子的事,不好過分去幹涉,以為他們拉拉扯扯一陣就會完;二是感到這個女人是個不好惹的角色,自己去幹涉,弄不好會羊肉沒吃到,反惹一身騷。所以,他一反平時的性格,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可現在,見他們不但拉拉扯扯像是沒完,而且見這女人硬像是鐵了心不讓龍萬春和他們一起走,心裏就“咕咕”地冒起氣來。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了,就板著臉走過去,大聲訓斥起龍萬春女人來:“像啥話?簡直沒名堂!大白天的,讓群眾看見會產生啥樣的影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