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守茂說:那怎麼辦?

牛二正要答話,湯老太的大兒子這時說:今天這事,你們都是為我們抱不平才發生的,他們要抓人,你們都不要承認,就說是我撕的衣服,是我抓的臉!我也想明白了,反正是沒出息,在外麵也掙不到錢,去坐幾天牢也沒什麼了不起!

又說:那個朱幹部的臉,確實是我抓的,我不哄人!

牛二聽了,高興地拍了拍湯老大的肩,說:你個驢日的,都說你是悶嘴葫蘆,可你還是不悶嘛!

可說完,牛二又說:你以為這樣說,人家就會相信,啊?

湯老大說:我自己承認的,怎麼會不相信?

牛二說:你們都少說雞巴廢話了,今天這事,人家肯定是要拿我做出氣筒,你們爭也別爭!我告訴你們,我先也沒想到要和姓朱的這樣。我來了後,原本是想好好和他說點話的,可你們也看到了,這姓朱的那副傲慢的樣子,實在讓人受不了,開口就是質問的口氣,像是開我的鬥爭會一樣!我去見縣長,縣長還對我親親熱熱的呢!什麼東西,誰怕誰呀?腦殼砍了還不過碗大的疤呢!

眾人說:是呀,是呀,這姓朱的太以為自己了不起了!

牛二說:回去,回去,你們都回去了!水來土擋,兵來將擋,今天這事,天塌下來我撐著!不就是去坐幾天牢嘛!坐了回來,我牛二還是牛二,也不會少個雞巴卵子!

眾人聽了這話,就喊了起來,說:不行,牛支書,不能讓他們把你抓去坐牢,又不是為你自己的事!

牛二說:你們說不去就不去,啊?還有沒有王法?

又說:我都不害怕,你們替我瞎擔心什麼?再說,我好歹還是支書、村長,他們要打,總還是要輕些,是不是?

眾人說:牛支書,你太仗義執言了,我們舍不得你!

牛二說:又說廢雞巴話了,我仗什麼義,天理良心!好了好了,回去了!

眾人還是沒走的意思。

牛二見了,帶頭往墳園外麵走去,眾人這才散了。

牛二沒有回家去,而是又直接去了牛金家裏。

牛金一見牛二的模樣就叫了起來:你又怎麼了?

牛二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說:我闖禍了!

牛金似乎不相信,又從頭到腳把牛二看了一遍,才又問:闖什麼禍了?

牛二就把剛才發生的事對牛金說了。

牛金一聽,氣得往自己的胸脯上捶了一拳,然後才皺了眉,苦了臉說:唉,你是怎麼搞的嘛?我跟你說過,得罪人和不好辦的事你不要出麵,不要出麵,你怎麼就不聽嘛?

牛二的嘴角像是吃了一顆花椒似的歪了兩下,似苦笑又似抽筋,有些不好意思地嚅囁著說:我開先也不打算去的,可禁不住湯老太兒子的哀求!再說,你也知道,我這人不但心軟,眼裏還夾不得沙子!你說世界上哪裏有這樣不公平的事嘛?

牛金還是緊緊皺著眉頭說:你再心軟,眼裏再夾不得沙子,可你也該想想自己現在的身份嘛!如果是換了胡支書,他會親自去拋頭露麵?

牛二就在自己腦袋上打了一下,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對大人認錯一樣望著牛金說:嗨,都怪我,都怪我!

可說完後又馬上對牛金說:所以說像我這號的人成不了大氣候,當不了大官呢!

說著,把身子往牛金麵前俯了過去,低聲問:你說,這事真的很嚴重嗎?

牛金說: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如果你不和姓朱的發生肢體接觸,就什麼事也沒有。這一發生肢體接觸,性質就全變了!他要給你安個暴力抗法的罪名,你也沒法!

牛二聽到這裏,也就真的有些緊張了,急忙瞪大了眼睛,又看著牛金問:這麼說,我隻有去蹲監獄了?

牛二想:蹲監獄倒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不能和田桂花做那事!十天半月還可以堅持,要是一年兩年,那還不把人憋死?

牛二想到這裏,就又對牛金說:你快替我想一想,有沒有不蹲監獄的辦法?

牛金站起來在屋子裏走了一陣,突然對牛二說:要想不蹲監獄,辦法隻有一個,去找縣長!

牛二急忙叫了起來,說:找縣長?

牛金點了點頭,說:對,找縣長!我剛才說了,這事說大就大,說小就小。說大是暴力抗法,說小是事出有因!隻要縣長給你說一句話,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牛二聽了,雙手在褲腰上擦了擦,像是很難為情的樣子,說:可這丟人現眼的事,我怎麼好去跟縣長說?

牛金說:如果不找縣長,那就沒別的辦法了,等著去監獄受罪吧!

又說:蹲了監獄,那才更是丟人現眼的事!

牛二聽了這話,就一下在心裏下了決心,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說:找縣長就找縣長,我牛二怕過什麼?明天一早我就進城去!

牛金說:那就好!

牛二就很感激地離開了牛金的家。

可是,第二天早上還沒容牛二離開牛家灣,一輛警車鳴著笛,一路呼嘯著開進了村裏,把牛二堵在了村辦公室的屋子裏。

牛二是到村辦公室拿自己的公文包,準備進城找縣長的。

警車先在牛二的房前停了一會兒,聽田桂花說牛二剛去村辦公室了,就馬上掉頭,一邊拉警笛,一邊追捕逃犯似的,徑直往村辦公室開去了。

那個時候,大多數村民剛吃過早飯,正準備下地幹活。警車的造訪印證了昨天劉書記說過的話,有人喊了一聲“公安局來抓牛支書了”!準備出門幹活和還呆在家裏刷鍋洗碗喂豬食做雜活的人,就丟了手裏的活兒,舉的舉鋤頭扁擔,握的握鐮刀木瓢,追著警車跑去了。

到了村辦公室,隻見警車已經停在了前麵的壩子裏,沒見公安局的人。

村辦公室的門卻關上了。

大夥兒就知道,公安局的人肯定在屋子裏“審問”他們的支書了。於是就一齊舉起手裏的工具叫了起來:不能抓牛支書!不能抓牛支書!

聲音一浪比一浪高,一邊叫,一邊還往村辦公室的大門擁去。

這時,辦公室的大門忽然打開了,兩個警察出現在門口。一見眾人舉在頭頂的鋤頭扁擔,忽地就從腰裏掏出槍來,也舉在頭頂,大聲說:幹什麼,幹什麼,啊?都把手裏的東西放下,放下!不然我們就開槍了!

眾人這才啞了下來,麵麵相覷了一陣,就把手裏的工具放下了。

警察收回了槍,又喝令大家退回到前麵的空地上,說:誰再吵嚷,就把誰抓起來!

大家就覺得事態有些嚴重了,無聲地退到壩子裏,臉上掛著幾分緊張的神色,注視著村辦公室那道又閉上了的門。

安靜極了。

安靜得有點壓抑,肅穆和悲壯!

沒過多久,那道眾目關注的木門,又響了一下,有如驚雷。接著“嘩拉”一聲,牛二和三個警察就出現在眾人麵前。

幾個警察像是被人群過分的安靜嚇住了,不理解似的互相望了望。一個頭兒警察就對大夥兒問: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啊?

警察頭兒的聲音不高,稍帶猶豫,好像怕把大家激怒了一樣。

就像壓抑的火山爆發了一樣,人們這時山呼海嘯般喊了起來:你們不能帶走牛支書!

警察頭兒愣住了。先又看了一眼人群,再看了看牛二。見牛二一臉風平浪靜,稍微放心了些,就對人們說:我們把你們牛支書帶回去了解點情況!隻是了解情況,你們放心,我們會依法辦事的。

大夥兒又異口同聲地喊:牛支書沒有錯,不能帶走!

叫著,湯守茂、湯老太的兩個兒子、牛家灣的村民以及周素梅、劉曉玲、姚瓊華還有“坦克”等人,還朝牛二圍了過去。

警察們一下就緊張了,齊聲說:你們不要亂來,我們是執行公務,誰阻撓我們執行公務,絕對嚴懲不貸!

人們就舉起手裏的工具喊:嚴懲就嚴懲,我們陪牛支書坐牢!

警察沒轍的樣子了,那個頭兒就用眼睛向他的“疑犯”求援。

牛二見了,向前走了一步,大聲說:你們吼個呀!哪個說我沒有錯,啊?有錯沒錯我自己還不清楚,要你們說……

頭兒警察聽了這話,馬上說:是呀,你們牛支書自己都承認了是他毆打的朱局長,你們怎麼說沒錯呢?

人們聽了這話,喊聲更高了,說:這不可能!

牛二說:什麼不可能,我打的就是我打的嘛!是禍躲不脫,躲脫不是禍!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幫我的忙?反而是害了我,讓我罪加一等,你們知道不知道?趕快給我把路讓開,啊!

人們說:不讓!

牛二就生氣了,說:驢日的!你們不讓,你們哪個願意去吃八兩,我讓給你們!你們來呀?警察也在這裏,順便把你們也帶走,警察同誌也少吃二遍苦,受二遍罪!來呀——

人們聽了這話,這才把路讓開了。

警察就帶著牛二走了。

到了警車前,警察頭兒就對牛二說:牛支書,上車吧!

人們又追過去喊了起來:牛支書——

牛二沒去看他的村民,卻抬頭看了看天。天上太陽很亮。又看了看警察們的胖身子,然後眼睛又落到他們的皮鞋上。半晌,牛二突然說:我不坐車!

口氣很堅決。

頭兒警察愣了,說:什麼,不坐車?

牛二說:我暈車,不能坐車!

頭兒警察很警惕地說:你不是給我們搗亂吧?

牛二說:我這樣配合你們,還說我搗亂?

另一個警察說:不坐車你打算怎麼辦?總不能讓人抬你吧?

牛二說:我坐11號車——走路!

頭兒警察說:胡說,那要走到什麼時候?

牛二說:你們先坐車走吧,我後麵來!

頭兒警察說:說什麼呀?還是上車!暈車算什麼?上!

牛二沒動,說:我暈起來就很厲害!要是死在路上,你們還不好說!

另外兩個警察就把牛二往車裏推,說:上,上,別裝蒜了!

牛二用力擺脫了警察的手,瞪圓了眼睛說:你們要強迫我?我告訴你們,我現在還是公民!你們要強迫我,我就不走了,看你們怎麼辦!

說著,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村民一見,又高喊起來,說:不走,不走,牛支書就是不走!

警察們又互相看了一眼,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過了片刻,頭兒警察才說:好,好,走路!走路!小張你把車先開回去,我們後麵回來!

小個子司機警察答應了一聲,果然去發動了車子,先開走了。

頭兒警察才對牛二說:行了吧,牛支書!

牛二就從地上爬起來,笑著對警察頭兒說:這才像以人為本嘛!

說著,就夾在兩個警察中間往前走了。

人們沒有散去,又潮水一樣,跟在了牛二後麵。

頭兒警察一看,又不放心了,就停了下來,回頭又對大家問:你們這是幹什麼,啊?

人們說:我們送牛支書,你管得著嗎?

牛二聽了這話,就吼著對大家說:驢日的,都回去,都回去!你們以為我這是到人民大會堂開會,光榮呀?

又說:有警察同誌保護我的安全,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可人們不回去,還是說:我們不回!我們就要送你!

頭兒警察搔著腦袋,又拿眼睛向牛二求援。

牛二這次卻沒管他,隻顧埋頭大步大步地朝前走了。

警察就顧不上村民,追牛二去了。

警察追上牛二,先還大步大步地跟著牛二走。可沒走多久,就開始喘起氣來,又不斷摘下頭上的大蓋帽當扇子扇。走著走著,就和牛二拉下了一段距離。

頭兒警察就在後麵喊:牛、牛支書,你、你慢點,慢點!

牛二回頭說:你放心,我不會跑的!

還是隻管大步大步地走。

走著走著,姚瓊華、杜豔豔走到了牛二身邊。先是姚瓊華壓低了聲音對牛二憂心忡忡地問:牛支書,他們究竟要把你怎麼辦?

問完,姚瓊華回頭抹了一把淚。

牛二見了,說:你們都不要為我哭!大不了蹲幾天監獄,反正不會砍頭的!

姚瓊華又抹了一把眼淚,繼續說:剛才桂花姐看見警車,就嚇暈了。後來又哭得昏天黑地,還是你二嬸拖住她,沒讓她到村辦公室來。

牛二就對杜豔豔說:你就不要跟著我走了,回去好好勸勸她,叫她不要那麼傷心。就這麼一點×事,反正不會叫她到別的男人尿桶上屙尿!

杜豔豔說:都什麼時候了,你說話還這樣不正經?

牛二說:人一輩子,演戲還有卸妝的時候,老假模假樣裝正經做什麼?

杜豔豔聽了又說:太陽這麼大,為什麼放著車子不坐活受罪?

牛二湊到杜豔豔耳邊,說:這你都不知道?老子累不死他們,拖也要把他們拖個鼻歪口斜!

杜豔豔說:你拖他們做什麼,事情和他們又沒有關係!

牛二說:老子心裏這氣“咕嘟咕嘟”響,就是沒地方出!誰撞上誰倒黴!

又說:你信不信,這兩個狗東西,別看剛才耀武揚威,今天走回去,保管要在床上躺三天。

杜豔豔為警察抱屈說:你呀,拿姓朱的沒辦法,卻把氣撒在別人身上!

牛二說:他們都是穿連襠褲的,一包豆腐滾下岩,沒一個好的!

正說著,田桂花忽然披頭散發地跑來了。從頭上往下掉的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幾縷頭發緊緊地貼在臉上,胸前的扣子掉了兩顆。幸好衣服被汗水或淚水淋濕了,被貼在了皮膚上,有效保護了胸前隱私。在遠處時,她發出的哭聲是拉長了的號叫,像一匹受傷的母狼。可到了近前,她發出的聲音卻近似於一個嬰兒的抽泣。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站住了。“坦克”、楚淑琴和米小芹三個人試圖想去拉她,可不但沒拉住,反被田桂花推了一個踉蹌,就不去拉了。

田桂花徑直衝到牛二身邊,一下就把他抱住了。

看見田桂花哭得這個樣子,牛二心裏特別的感動。他覺得還是隻有自己的老婆,才能這樣心疼,也才敢這樣巴心巴腸地疼。他撩開了田桂花臉上的頭發,用手幫她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心裏酸酸地說:不好好在家裏呆著,你來幹什麼?

田桂花像小孩似的把雙手箍在了牛二的腰上,從遠處看,像是撒嬌的戀人。口裏卻嚷著說:我不讓你走,不讓你走!

牛二又露出了兩顆帶牙斑的門牙,一邊去掰田桂花的手,一邊笑著說:你說不讓我走,就不讓我走了喲!這王法又沒有掌握在你手上!

說著,掰開了田桂花的手,又往前走去。

田桂花急了,撲過去就抱住了牛二的腿,一下撲在地上又大聲叫起屈來:你犯了什麼王法?啊?犯了什麼王法……

說著,又恢複了受傷母狼一樣的號叫,有些撕心裂肺:別人坐監,是搶了貪了,你貪了什麼?搶了什麼?我就不讓你走——

牛二兩隻腳被牢牢抱住,走不動了。

眼淚是有殺傷力的。首先禁不住這種殺傷力衝擊的是跟在人群隊伍中的一些女人。又尤其是和牛二有過幾次肌膚之親或向牛二以不同方式放過電的女人。這時都不約而同地想起牛二的種種好處來,於是淚水禁不住也奪眶而出,配合田桂花吟唱起了一首哭聲二重唱。連周素梅也不計前嫌地加入了這支揮灑淚水的吟唱隊伍。如果這些人的聲音都屬於低吟淺唱,多少有些壓抑成分在內的話,那麼劉曉玲的哭聲則屬於高歌猛進,放得最開也哭得最響、最真切也最純潔,有些像一個失去母親的女兒的哭聲。這聲音一放大,就影響了其他女人。雖然她們平時沒受過牛二什麼恩惠,可被田桂花和那幾個女人的或低吟淺唱或高歌猛進的哭聲和伴隨的淚水追逐著,也紛紛揚揚地拋灑起淚花來,大雨趕小雨似的。男人們的心先是被女人們的淚水泡酸了一會兒。泡過一會兒後,女人的淚水就仿佛變成了油,點燃了他們心裏被強壓住的怒火。他們左想右想,還是覺得這事不公平!牛二確實冤枉!湯老太兩個兒子、湯守茂、牛八、牛爵、牛偉等幾個漢子突然幾步衝到兩個還氣喘籲籲的警察麵前,大叫了一聲:人是我們打的,你們把我們帶走吧!

兩個警察還沒回過神,更多的村民在後麵跟著叫了起來,說:是我打的!是我打的!

一邊喊,一邊圍過來,把警察和牛二圍在了中間。

兩個警察四麵瞅瞅,像在尋找什麼目標似的。可找了一陣,很失望地收回了目光。頭兒警察把手插在腰間上,因為剛才戴帽子時匆忙了些,帽簷歪到了一邊,有些滑稽的樣子。他一麵大口喘氣,肚皮隨他呼吸的強弱而起伏,說:你們這、這是幹什麼?快讓、讓開,不能影響交通……

可交通已經被堵塞了,兩邊的司機不斷按著喇叭。按了一陣,見人群還是不散,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不按了。打開車門,到人群外邊來打聽了。

湯老太的兩個兒子、湯守茂、牛八、牛爵、牛偉說:你們不把我們帶走,我們就不讓開!

說著,竟一屁股坐在了滾燙的柏油路麵上。

其他村民一見,也跟著像小孩玩丟手絹遊戲一般,圍著牛二和兩個警察團團坐了下去,說:要帶就把我們全都帶走!

旁邊問明了原因的司機,這時不但不急著趕路,反倒以悠閑的神態看著人群中間兩個沒轍的警察。另外一些人卻一旁吼叫起來:打倒貪官汙吏!

仿佛這些人心裏也憋了一肚子不平之氣,想趁機發泄出來。

頭兒警察被眾人眼裏的怒火燒得熬不住了,急忙掏出手機打電話。他剛說出一個“喂”字,牛二就一把將他的手機打掉了。

牛二瞪了他一眼,說:你想幹什麼?想調飛機、大炮、坦克來,想開武裝部隊來,是不是?你有那個能耐,去把那個小日本的什麼泉給消滅了,免得他年年去拜那幾個殺了中國人的死人,你還要立功!你即使把飛機大炮調來,我諒你也不敢把他們怎麼樣?狗不咬人樣子醜!

這時,外麵看熱鬧的司機中,又有人喊了起來:打他狗日的!打他狗日的!

牛二眼尖,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就迅速把頭縮回去了。

頭兒警察受了牛二一番搶白,拾起電話就再也沒開機了,隻盯著牛二問:那你說怎麼辦?

這時,地上的村民又喊起來,說:把我們帶走!

牛二低頭踢了田桂花一下。田桂花這時已經坐起來了,但還是沒有離開牛二。牛二對看著他的田桂花說:你還不起來,這事都怪你!

田桂花不服氣,說:怪我什麼?

牛二說:怪你讓我作了難!你說這麼多人都想頂我去坐監,我該讓哪個去?你起來給我點,你點到誰我就讓誰去!

田桂花看了烈日下的人群一眼,嘴裏咕噥地說:我知道該讓哪個去?

說著,就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了,一邊拍打著被路麵燙熱的屁股,一邊又咕噥了一句,說:哪個都不該去,哪個都沒有犯法!

牛二說:哪個都不該去,總得有人去把這事畫個圈圈!

說完,就瞪著眾人說:你們還不起來,還想怎麼辦?

眾人說:沒你的事,是我們打的人,我們去!

牛二就生氣了,說:真的就沒有王法了,是不是?我問你們,今天這裏是哪個說了算?還沒有人來撤我這個支部書記、村長嘛,我就當不了這個家了?由你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是不是?

說著,更大聲地吼了起來:周素梅、劉曉玲,你們這些兩委會成員哪兒去了,啊?平時說支持我的工作,這陣就忘了呀!還不把大家帶回去,愣起幹什麼?

人群中的兩委會成員互相看了一下,就慢慢地站了起來。

牛二就對圍在田桂花身邊的杜豔豔和姚瓊華看了一眼,說:我把田桂花交給你們兩個了,你們可得給我看好她!要是我回來她沒有了,我就在你們兩個婆娘的床上輪流睡!

一句話說得杜豔豔和姚瓊華兩個女人都同時紅了臉。不過杜豔豔的臉紅得不厲害,不經意看不出來。姚瓊華的臉卻是大紅,很明顯。為了掩飾,都伸出手架住了田桂花。

牛二見人群終於鬆開了,就憋著嗓子學著電視劇裏一個影星的聲音,捏腔拿調地對兩個警察喊了一聲:走——呃——

雖是假嗓,可因中氣十足,聲音就十分高亢。周圍的空氣也被撞得顫抖不止。停在電線上的一排麻雀被驚得騰空而起,在天空驚惶失措地亂躥,地麵上投下它們芝麻一般細碎的影子。

叫畢,牛二撒開大步,在村民的注目禮中,昂首挺胸地往前走了。

旁觀的司機中,有人像手癢似的在路邊的樹幹上狠狠打了一下,泄氣地嘟噥了一句:看了半天,原來才是媽個傻兒……

2006年1月30日至3月9日初稿於渠縣

7月5日至7月11日二稿

9月28日至10月15日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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