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縣政府辦公室的電話就打到了鄉政府,責成陽鄉長立即采取措施,讓包工頭打開教室門,使孩子們能夠正常上課。陽鄉長接到電話以後,就把倪支書找去,讓他去動員侯大才開門。如果不開,就把鎖砸了。
倪支書領受了任務以後,果然就去動員侯大才,但侯大才鐵了心,說:隻要拿錢我就開門,其他好聽的話,你就別跟我說了!
倪支書沒法,就執行陽鄉長的第二點指示,親自拿了一把鐵錘去砸鎖。侯大才一見,就立即握了木棒,對倪支書橫眉冷對,說:你敢,你要砸了我的鎖,我就問你要錢,我一家老少就到你家來吃,來睡!
又說:你要敢動手砸,我就和你拚了!
倪支書就退縮了,說:你這是犯法的!
侯大才說:砍了腦袋不過碗大的疤,省得煩心!
倪支書沒法,隻好去鄉上向陽鄉長複命。
下午,派出所的寇民警和曹民警,穿了製服,戴了大蓋帽,紮了武裝帶,還駕了一輛帶警報器的三輪摩托,一路鳴著警笛,全副武裝地趕來了。
他們到了學校操場上,跳下了摩托車,威風凜凜地走了過來,先到幾間教室門前看了看,然後就走到侯大才麵前。曹民警對侯大才說:侯大才,你把門開了?
侯大才看了一眼他們,說:不開!
寇民警大聲問:真的不開?
侯大才說:拿錢就開,不拿錢不開!
又把手向寇民警伸過去,說:你把錢拿來!
寇民警有些惱怒了,說:究竟開還是不開?
侯大才說:我也再說一遍,不拿錢就不開!
寇民警就說:那好,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說著,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了侯大才,把他往外麵一掀,掀開了侯大才。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把鐵錘,用力砸起鎖來。
侯大才被寇民警掀到了地上,這時爬了起來,就去拿被摔在一邊的木棒。
曹民警製止了他,對他說:侯大才,你要冷靜點!
侯大才說:我也不想活了,砧板上的肉,看你們怎麼辦!
說著,就把木棒抓到了手裏,要撲過去的樣子。
曹民警手疾眼快,一下奪過了侯大才手裏的木棒,扔到操場邊上去了。
侯大才沒有了木棒,就赤手空拳地去奪寇民警手裏的鐵錘,寇民警一見,又是用力將侯大才一推,侯大才就又摔倒了。侯大才爬起來,又衝過去,曹民警想攔他,沒攔住,就過去抓他,但這時侯大才的手已夠著了寇民警的衣服,曹民警在後麵一拉,他一用力,“嘩啦”一聲,寇民警肩上的警銜標誌,就被拉下來了。
寇民警這下火了,就丟了手裏的鐵錘,轉過身來,一把掏出槍,指著侯大才,說:好哇,你竟敢妨礙公務,毆打警察……
侯大才把胸脯一挺,說:有種的你就打死我,來呀,開槍吧!
寇民警沒有開槍,聽了這話,把槍插進槍套裏,掏出手銬,抓住侯大才的雙手,十分利索地銬上了。
侯大才就被帶走了。
侯大才當晚就被送到了縣公安局。
但侯大才沒有畏懼,他不相信自己是犯了法,他覺得公安局應該是講理講法的地方。
侯大才估計得一點也沒錯,公安局的同誌真還既講理又講法,而且把理和法都對他講得十分透徹。
公安局的同誌問他:為什麼阻礙公務?
侯大才說:因為我鎖了教室門。
侯大才以為公安局的同誌接下來會問他:為什麼鎖教室門?但他們沒這樣問,又接著問:知道是什麼樣的性質嗎?
侯大才說:知道。
但說完這句話後,他又有些委屈地補充說:我修了學校,他們不給錢,我冤枉!
侯大才以為這句話要引起他們高度關注,但他們似乎漠不關心,隻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然後,他們就對他講理講法了。他們說:把你抓進來,一點也不冤枉!鄉上縣上欠你的錢,屬於民事方麵的糾紛,你可以按照當初定的合同,依法起訴他們,法院該怎麼判,就會怎麼判。可你鎖教室,使兩百多學生無法上課,幹擾了正常的教育教學秩序,這就違反了社會治安管理條例,加上妨礙公務,撕毀警察標誌,性質就嚴重了,已經是犯罪行為了。民事糾紛和刑事犯罪是兩回事,所以,你不能混為一談,你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法律責任。
侯大才聽這麼一說,覺得真有些道理,就有些心服口服地說:是,我該對自己行為負責,隻求政府寬大我,寬大我!
公安局的同誌說:念你是初犯,後果也不是十分嚴重,又情有可原,就判你十五天治安拘留,你服不服?
侯大才急忙說:我服,我服,我回去後,就向法院起訴,不鎖教室門了。
於是,侯大才就被送到拘留所去了。
侯大才被送到拘留所的時候,那小屋子裏已經先進去了一個人。這人四十多歲的樣子,濃眉大眼,一臉的絡腮胡,很有些江湖豪氣。他問侯大才:為什麼進來的?
侯大才說:鎖教室門。
那人又問:為什麼鎖教室門?
侯大才說:我修了學校,他們不給錢,我就把教室門鎖了,想把事情鬧大,讓上麵重視,警察來砸鎖,我把警察肩上的牌牌給扯了。
那人說:我估計就是這樣。
又問:多久?
侯大才說:十五天。
那人說:我也是十五天,不過我還有七天了。
侯大才就問他:你是為什麼進來的?
那人說:和你的情況差不多!
侯大才就十分驚訝地問:也是鎖教室門?
那人說:那倒不是,我是挖公路!
侯大才說:挖公路,為什麼挖公路?
那人說:也是修了公路拿不到錢,被逼急了,也想引起上麵重視,就把我修的那段路,挖了一個大口子,他們就說我破壞交通,判了我十五天拘留。
侯大才說:原來是這樣,他們一共欠你多少錢?
那人說:工程款是三十多萬元,都三年了,加上銀行貸款利息,和向私人借的高利貸,將近四十萬了!
侯大才聽到這麼大一筆數字,就說:那麼多呀,那你打算怎麼辦?
那人說:能怎麼辦?比如你的欠款,他們不給你,你能怎麼辦?
侯大才說:我打算出去以後,就向法院起訴,和他們打官司。
那人聽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我說你老哥,真是傻帽到家了,你還嫌賠得不夠呀,還想往裏麵貼錢呀?
侯大才不明白了,問:為什麼?
那人說:打官司你肯定贏,可打完後怎麼辦?欠你錢的是什麼人,是政府,政府要是還不給錢,那教室既不能查封也不能拍賣,你說怎麼辦?
侯大才一聽,確實又是這個理由,誰能去查封教室,查封了,兩百多個孩子怎麼辦,也許他們正是踩著了這點,才敢於如此賴賬的。
那人見侯大才沉思的樣子,又說:是公安局的人給你出的主意吧?
侯大才說:是!
那人說:他們對我也這樣說。從理論上說,他們是對的,欠賬不給是民事糾紛,可是細一想,就沒那麼容易了。你想,我修的是公路,假如我去打官司,誰敢把那一截公路執行給我?
侯大才又前後思量了一遍,覺得這人說得千真萬確,打官司隻是白花錢,於是就又迷惑地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那人就指點迷津地說:怎麼辦,我想透了,他們耍賴不給錢,我們也隻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靠耍賴要錢!
侯大才說:我也耍了幾次賴,可就是要不到錢!
那人說:那是耍得不夠,我跟你老哥說,不要臉的怕不要命的,我出去以後,就拖一根繩子,到交通局上吊去。要是他們還不給,我就到省裏,到北京去上吊,我就不相信把錢要不回來!
侯大才聽了,由衷地佩服說:老弟好膽量,看來也隻好這樣了!
那人就很豪爽地說:我姓何,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了,今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侯大才就抓住了那人的手,很感激地說:那是,感謝何老弟的指教,要不然我和他們打官司,還要陷進去一次,賠了夫人折了兵,還不知怎麼賠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