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程副鄉長和去南埡村調查的兩個同誌回來了。他們沒顧得上休息,就立即到我辦公室來彙報調查的結果。他們向我談的廖猴兒受傷的經過,和小江調查的情況完全一樣,不同的是,廖猴兒偷南埡村的樹,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因此,南埡村人對他特別痛恨。廖猴兒的手被劃傷後,耿洪明他們還是有些害怕了,馬上把他放了出來,還采了草藥為他止血。但廖猴兒下山以後,反而恬不知恥地糾集了一夥本家的人,氣勢洶洶地來到南埡村找到耿洪明,要南埡村賠償五千元損失費。耿洪明是個服軟不服硬的人,自然不會答應他的這個無理要求,他們就扯住耿洪明不放,要扭他一起到鄉政府來。耿洪明這天還算克製住了自己,不然肯定就打起來了。南埡村的群眾見廖猴兒他們扭住自己的支部書記不放,也圍了過來,廖猴兒他們一見,怕吃虧,這才鬆開了耿洪明,下山來,紮了一個擔架,由廖猴兒的本家抬著他到鄉上來了。
“原來是這樣。”我心裏仍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許久,才輕輕歎了一口氣,對程副鄉長問,“關於廖猴兒要求賠償的事,耿洪明對你們談過他的態度沒有?”
程副鄉長說:“談是談了,但耿洪明的態度很堅決,他是寧輸腦袋,不輸這口氣!他特地說了,看他廖猴兒耍什麼手段,南埡村人絕不賠一分錢!”
我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把頭靠在了椅背上。程副鄉長仿佛看出了我的難處,停了一會對我說:“錢書記,我看這事你也不要著急,冷處理最好。那廖猴兒不是已在醫院裏住著了嗎,就讓他先治著吧,等傷好以後,再坐下來慢慢調解,能調解到什麼程度就調解到什麼程度,時間越長越利於調解呢。”
我一聽,事情也隻能這樣了。
下午,我下鄉去了,傍晚回到鄉上,我找到穆鄉長,對他說:“我們還是到醫院看看廖猴兒吧,畢竟是我們的一個村民……”
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穆鄉長就奇怪地看著我說:“你是嫌清靜了是不是?你去看他,本來是想關心他一下,還有一種想感化他的意思,是這樣的吧?可他會這麼想嗎?他會以為我們真被他的要挾嚇住了,尾巴一下就會翹起來,就會七個三、八個四地對你提出這樣要求那樣條件。你放心,他自己肯定會來找你的,到時候,你想趕他走,他還不會走呢!”
我一聽,覺得穆鄉長說得有理,因而也就放棄了去鄉衛生院看他的打算。
當天晚上,廖猴兒沒有來找我們。第二天,仍然沒有來找我們。這時,我和穆鄉長都覺得有點奇怪了:難道這廖猴兒真如佛經上所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傍晚時,還是沒見廖猴兒和他那一夥人的動靜,我和穆鄉長都沉不住氣了,急忙趕到醫院裏去,一問,才知道廖猴兒昨天晚上就走了。
“什麼,出院了?”我和穆鄉長都忍不住盯著楊院長驚訝地問道。
“出院說不上,因為我們並沒有讓他出院,隻是算悄悄地走了。”楊院長頗不服氣地說。
“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嗎?”我問楊院長。
楊院長說:“鬼才知道,他們什麼也沒有說,抬起人就走了。”說完,見我和穆鄉長仍然疑惑不解的樣子,又補充說道,“不過,你們放心,破傷風疫苗已經注射了,傷勢也不嚴重,死不了人。”
我和穆鄉長對視了一眼,走出了鄉衛生院大門。路上,我們默默走著,想著廖猴兒不辭而別的事,心裏都像壓上了一塊磨盤。走了好一陣,穆鄉長才突然對我說:“錢書記,這事肯定不妙,廖猴兒可能被人唆使著,到縣上告狀去了。”
其實我心裏也想到了這一點,隻是不願承認它罷了。我對穆鄉長說:“他要告狀,昨天事情發生以後怎麼不去,為什麼在醫院把傷治了以後才去?”
穆鄉長說:“這事並不難理解,他們圍攻耿洪明和把廖猴兒抬到鄉上來,目的就是想訛詐南埡村一筆錢,並且想威脅南埡村解散護林隊和廢除關人、罰款的製度,現在見目的沒有達到,就到縣上告嘛,到縣上告狀是他們最後一著棋。”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估計,他們在昨天廖猴兒走以前,又到南埡村訛詐了一次,沒成功才回來抬廖猴兒走的。”
我說:“其實我也猜著了一些,隻是不知後來他們又對耿洪明提了些什麼條件?”
穆鄉長說:“立即派兩個同誌再去一下南埡村,把情況調查回來,說不定明天就會有人來追問呢!”
我說:“還是讓程鄉長辛苦一下吧。”
穆鄉長沒說什麼,回到辦公室,我又叫程鄉長帶著昨天調查的兩個同誌,連夜趕到南埡村去了。
程鄉長當晚帶回的情況,果然證實了穆鄉長的判斷。事情發生在昨天傍晚的時候,廖猴兒的舅舅,也就是磨刀河村的支部書記孟文政,到南埡村找到耿洪明“私了”廖猴兒的事。孟文政代表他的外甥提的條件仍然是五千塊錢,後來自願降到了三千元,耿洪明梗著脖子說:“要命來取,要錢沒有一分。”然後反問孟文政:“你也是做支部書記的,你那村上有錢嗎?你要有錢,肯定不會成為全鄉拖欠農業稅最多的村了!”把孟支書說了個大紅臉。最後,孟支書又提了一個條件,說沒錢也可以,但他外甥家準備修房,反正還缺木料,那就用一百根樹做賠償吧,山上的樹你們不缺了吧?末了,還開玩笑地對耿洪明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就當耿老弟做件好事,扶回貧吧。”意思是讓耿洪明給點麵子,好下台階。誰知耿洪明不聽“樹”這個字猶可,一聽就氣衝衝地大罵開了:“還有×臉說樹,要不是為他們偷樹,老子得受這麼多氣,吃這麼多苦?告訴你,南埡村的樹再多,他也休想得到一根!”孟文政聽了,陰沉著一張臉,什麼也沒說,氣咻咻地走了。
聽到這裏,我們已經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可是,大家都露出了一臉無可奈何的苦色,誰也沒有說話。半晌,穆鄉長才憤憤地罵了一句:“這個孟文政,也真他媽是肉鍋裏煮湯圓——混蛋一個!”
話音裏潛藏著一股無處發泄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