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書記的故事 七(2 / 3)

王春花見我這樣審視地看著她,不知怎麼回事,以為衣服上糊了什麼東西,急忙低頭看了看,沒發現什麼,這才對我說:“是不是我說得不對?我可是說的實話呢!”

我說:“是的,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你也沒什麼不對的,因為事實是那樣!”說完,我無心再和她談下去了,說了幾句閑話,就告辭她回到了辦公室。

下午,老邵和小汪就到何家溝村,就我上午說的兩件事做了調查,他們帶回的結果,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在意料之中的是何少春與何老太太間的關係,正如何少春與湯玉玲在我們調解時,當麵說的那樣。老邵和小汪補充了原因,說按照農村風俗和血緣關係,何老太太沒有兒子,把何少春當半個兒子待,而何少春知恩圖報,把何老太太又當做半個親娘侍候,都完全是正常的,真的說不上誰欠著誰的了。關於何老太太房屋的事,老邵和小汪說,他們問過一些老人,這些老人都證明何老太太生前和他們擺龍門陣時,確實說過房屋給湯玉玲的話;但他們又說,雖然何老太太說過這話,湯玉玲卻不該回來爭這房子,大家幾乎是一個腔調說,房子應該讓何少春繼承,如果湯玉玲要了這房子,就斷了娘家這條路。有幾個老太太還說:“這女子是糊塗了呢!”他們說這些話時,好像自己才是非常清醒的。老邵和小汪這些話,就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原來我以為隻有王春花才有這種感受和看法,沒想到有這麼多人,都和她持一樣的觀點呢。

怪不得何少春要我們下去問問群眾,原來他背後站著那麼多的支持者!我一下感到事情遠不如我想象的那麼簡單,盡管法律規定得很明確。

晚上,周鄉長回來了,他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遇到難處一樣,先沒回寢室,就到我辦公室來了。進門就問:“怎麼樣,擱平了吧?”

我說:“這事真是狐狸放鷂子——妖怪上了天,明明白白的事,卻攪來攪去,差不多要成一團亂麻了!”接著,我就把今天調解的事和王春花對我說的話,以及老邵與小汪調查得到的情況,對他說了一遍。

老周聽了,沉默了一會,然後說:“果然和我估計的差不多。”

我吃驚地看著他,不相信地說:“什麼,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

他說:“是的,那天你對我講了湯玉玲找你的事,我就有這樣一種感覺。”

我感到有些慚愧,同時又升起了對老周的一股怨恨情緒,說:“好哇,你什麼都清楚了,可還讓我去鑽套子!”

老周說:“我可不是有意讓你去鑽套子,你不是下來鍛煉的嗎,不經一事,怎麼會長一智?有個老先人不是還說過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還要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呢!”

我聽了他的話,覺得有些道理,但還是故意說:“你不對我指點迷津,還強詞奪理,好,我不和你計較了,快告訴我你是怎樣未卜先知的?”

老周淡淡地一笑,顯得很不屑似的,說:“這樣的事,在農村哪兒不能抓上一大把?告訴你,王春花說的話,句句都是石滾碾磨盤——實(石)打實(石)的呢!現在,什麼都是文化,吃飯有飲食文化,穿衣有穿衣的文化,連廁所也有廁所文化,這種現象該叫什麼文化呢?大概也該是村落文化的一種吧。為什麼這種文化現象在今天會格外發達,除了王春花說的土地到了戶,各人顧各人外,還有許多因素。譬如現在農村的宗族勢力死灰複燃,而且很強大,常常發生一些大宗族欺負小宗族的事,而這些事又往往不能得到政府和有關部門的處理;還有就是老百姓常常罵的腐敗,一些幹部不能公正地處理事情,支持一方,壓製一方,甚至欺負老百姓,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老百姓在感到一個人或一家人的力量難以支撐時,便向外尋求幫助的力量,這種力量自然數親友最可靠了。因而,今天你無論走到哪裏,處處都能看到親友人情關係的擴張,處處都能感到親友人情關係的力量,對於嫁出去的女兒,當然娘屋人是最可靠的人了。像王春花那樣到娘家去躲計劃生育,簡直太普遍了,你明明知道,就是拿他們沒辦法。”

聽了周鄉長一番話,我才有些恍然大悟,說:“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王春花和何家溝村的村民,反而認為湯玉玲不該拿走自己母親的房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