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玉玲的哭聲在我的辦公室裏回蕩了一陣,終於慢慢低了下來,最後完全止住了。這時,她才哽咽著說了一句:“都怪你們調查……”

我吃了一驚,說:“怎麼怪我們的調查呢?我們把情況弄清楚,正是為了更好地解決問題呀。”

她說:“你們調查了不要緊,可他們現在更恨我了。今天我去給媽壘墳,想找幾個人幫忙,可他們隻管站在一旁看著,都不上前,還說,你不是不要娘家了嗎,找什麼人幫忙?”

我聽了,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說:“真是莫名其妙!”

湯玉玲又接著說:“他們還說,家醜不可外揚,你湯玉玲是對的,就不該去找鄉政府……”

我急忙問:“那該找誰呀?”

她說:“就隻該找他們呀。”

我仍然不明白:“這個他們究竟是誰?”

她停了一會,才慢慢地說起來:“就是姓何的這個家族的人呀,也就是我的娘家人呀。他們說,你相信鄉政府,就叫鄉政府那些人來幫你吧!我說,我不找鄉政府,哪個給我做主?我知道你們都是一板的腔,要奪我母親這點財產。我這樣一說,他們更氣了,像是要把我吞下去似的,七嘴八舌地對我指責了起來。有的說話好聽一點,隻說我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們全都是為我好,可我把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另外一些人說話就難聽了,說既然你要斷娘家這條路,也就別怪娘家人不講感情了,連你媽的墳也給遷走,何必要埋在何家溝這塊地上呢……”

說到這裏,她的嘴唇又顫抖起來,我以為她又要哭了,可她嘴唇咬了一會,又把心裏的委屈忍回去了,接著說:“我和他們吵起來了,我說:解放前你們欺負我母親,現在又想欺負我,這辦不到!可他們卻說,解放前怎麼了?解放前還不是靠了你外婆的娘家人,你媽和你爹才在這何家溝住了下來的,要沒有你外婆的娘家人,還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兒呢……”

聽到這兒,我急忙問:“你怎麼回答他們?”

她說:“我說,現在是新社會了,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我說:“回答得好,他們怎麼說?”

她說:“你猜他們怎麼說?他們說:對,我們知道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也知道按照法律,那房子是該你的,可是,那周圍的地和路不是你的吧,你要拆房子,就開個直升機來,把房子從空中吊走吧!”

我說:“這是什麼意思?”

她長長地抽搐了一聲,接著又開始哭起來,但聲音卻是壓抑住的,說:“這你都不曉……曉得,他們這……這是故意為……為難我,意思是說……說,即使是你們把房子判給我了,以後拆……拆房子,也別……別想從何家溝的路……路上走……”

聽到這裏,我不禁怒從胸中起了,“咚”地一拳擂在了桌子上,憤憤地說了一句:“豈有此理!簡直是無法無天,我就不相信拿他們沒辦法了!”

湯玉玲似乎被我的樣子嚇住了,抬頭呆呆地看著我,半晌才說:“孫書記,我知道你是好人,這事你要是不給我做主,我就喊天無路、哭地無門了……”

聽了她的話,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她那顯得有些孤單和柔弱的身子上,漸漸地,我的內心被年輕人的激情和正義感填滿了,因此,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不讓你母親的悲劇在你身上重演!”

她聽了,再次對我露出了感激的目光,說:“我還是怕……”

我打斷她的話:“你怕什麼?”

她說:“怕你們調查過後,順著何少春走,因為支持他的人多……”

我說:“這事不在於支持的人多少,而在於法律和事實!”說到這兒,我腦海裏亮開了一條縫,忽然對她問道:“哎,你願不願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