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記的故事 七
計劃生育檢查事件擱平以後，鄉政府的工作重點，全部轉移到催收農業稅和“三提五統”的欠款上來。因為這時離年終已經不遠，不但村組幹部工資，五保戶、烈軍屬的優撫等等要兌現，就是上繳縣上各個部門的款，也要繳清。下麵有一句話，叫做“錢錢錢，年相連”，就是說到年終時，你沒有把上上下下各種款搞清楚，做書記、鄉長的，休想過一個清靜的年，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會有人找來，讓你不得安寧。
和計劃生育遺留下來的嚴重超生一樣，這個鄉曆年欠下的農稅、“三提五統”的款項，在全縣也可以稱得上冠軍了。
在那天討論催收欠款的會議上，大家說著說著，就把話題說到徐自模身上來了——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徐自模好幾年都沒繳過農業稅和“三提五統”的款了，如果能夠像上次計劃生育突擊月那樣，把他這個堡壘攻下來，全鄉的催收工作就會順利得多。也許是因為在計劃生育檢查時徐自模故意生事的緣故，大夥兒說到這兒，一個個全顯得義憤填膺的樣子，恨不得馬上行動起來，借這個機會狠狠整治一下這個家夥。
說實話，我那時的心情也和大家一樣。怎麼說呢，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叫做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嗎？大概這也是人生存的本能吧。當時我就想，你不是把我整得差點下不了台嗎？好，我現在倒要看看，東風吹，戰鼓擂，這個社會上究竟誰怕誰。你再能，不過隻是一個平頭百姓，我再不能，大小是個管你的官兒，我平時拿你沒辦法，可你一旦犯在了“王法”中，我可就要好好地治你一下了。於是我就對同誌們說：“大家說得對，牽牛牽牛鼻子，打蛇打七寸，徐自模幾年不交農業稅，不交‘三提五統’的款，在全鄉起的作用很壞，這次一定要把這個堡壘攻下來！”
連一向謹慎的魯鄉長，聽了我的話也說：“李書記說得對，過去我們對徐自模心慈手軟了一些，這次絕不能軟弱了。通過上次在計劃生育突擊月中，李書記采取果斷措施使他婆娘引產和結紮的事，我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出，這個徐自模隻是外強中幹，像毛主席說的紙老虎。而且這次我們還有一個充分的理由，那就是經過精神病醫院的檢查，徐自模是瘋子，如果他要亂來，我們完全可以采取一些暫時限製人身自由的措施，因為他是瘋子嘛。”
我覺得魯鄉長的分析完全有道理，因而他的話一完，我又接著說：“我完全同意魯鄉長的意見，我們百分之百地有信心打贏這一仗。第一，真理和正義在我們這一邊，我們是依法收取農業稅和‘三提五統’款，法律保護我們。第二，我們在計劃生育突擊月中，打掉了徐自模的威風，他應該知道我們的厲害了。第三，就是魯鄉長最後說的那點，必要時可以限製徐自模的人身自由。”
大家聽我這麼一說，情緒更加高漲了起來，仿佛已經勝利在望，因而在落實任務時，大家都像要搶頭功似的，爭著報名。最後，我們把梁部長、老龔、小何等幾個人編成一個組，到徐自模家催收他曆年欠下的農業稅和“三提五統”的款項。
梁部長、老龔、小何等幾個人接受任務後，立即信心百倍地下去了。
沒想到，老梁他們下去時，是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英雄氣概，傍晚回來時，卻像是漏了氣的自行車輪胎——蔫耷耷的，一副落荒而逃的敗軍相。
看見老梁他們的樣子，我們就知道他們出師不利了，一問，果然是這樣。原來正如梁部長上次對我講的，這徐自模看見他們一去，就立即把一家人趕進屋子裏，接著就緊閉了所有的門窗，把老梁他們甩在了空落落的院子裏。老梁他們沒法，走不是，不走也不是，隻好橫下一條心，守在院子裏，用老梁的話說，老子不相信你一天都不開門。那徐自模似乎也和老梁他們較上勁了，真的一整天也沒開門。問題是屋子裏的人，肚子餓了可以做飯吃，而守在外麵的人，卻隻能讓肚子“咕咕”地唱“餓（臥）龍岡”了。
“嗨！”老魯聽到這裏說，“你們怎麼不派人回來告訴我們，讓我們給你們送飯來呢？”
老梁咬牙切齒地回答：“哼，那時候，特別是聽見他們在屋子裏吃中午飯的時候，大家恨不得砸了他的門，進屋去把他撕爛！”
我看著魯鄉長說：“看來，徐自模是早有準備了，才不跟我們來硬的，對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我們又該采取什麼對策？”
老魯想了想說：“這樣，明天我親自帶隊，早一些，趁他不備的時候，把他堵在屋裏，看他又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