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心裏已經有了準備,我也不慌了,打斷了高書記的話說:“怎麼處理我放在後麵再說吧,還是先打聽一下,他是不是到市上或者省上告我們去了吧……”

高書記沒等我說完,“啪”地放下了話筒,我還聽見他在放電話時,說的“混賬”兩個字。

果然讓魯鄉長說準了,第二天,縣人大辦公室就打來電話,通知我們到市人大去接徐自模。盡管我們有心理準備,聽到這個消息,還是不免吃了一驚:好家夥,一下就到了市人大。

擱下電話,魯鄉長過來對我說:“你就不要去了,事情是我造成的,挨批挨罵挨處分,我一個人去承擔就是。”

我怎能忍心讓老魯一個人去受氣呢,畢竟我是一把手呀:“就一起去吧,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李誌成還不是不要朋友的人。”我說。

最後,伍鄉長提醒我們說:“我看還是分頭行動吧,你們兩個人,一個人去接徐自模,一個人去縣委、人大、政府、政協講明情況,這樣可能好些。”

我和老魯立即同意了這個方案,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老魯去向“四大家”領導講明情況,我帶著伍鄉長、老梁去市上接徐自模。

我們趕到市人大,果然在法工委的辦公室裏看見了徐自模。這家夥還是那副老樣子,不過看我們的眼光,分明帶著挑釁的凶惡的神色。辦公室一位幹部——後來才知道他是處長,看了我們的介紹信,示意一個辦事員把徐自模帶出去後,這才板起麵孔,大聲地教訓起我們來:“好哇,真沒想到你們還是這樣的法盲呀!普法教育搞了這麼多年,普通老百姓都懂得依法辦事了,你們都在幹什麼……”

我沒等他說完,忙掏出那張精神病醫院給徐自模鑒定的複印件,遞到他麵前,說:“他是瘋子,神經不正常呢!”

那人鼻子裏哼了一聲,瞥了瞥那張醫院證明,不屑地說:“少給我來這一套,他是精神病人嗎?他像精神病人嗎?告訴你們,人家就是說你們迫害他,把他打成精神病人,為了驗明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在你們來以前,我們專門派人把他送到市精神病醫院做了檢查,他哪是精神病人?你們看看——”說著,他也把一張醫學鑒定書推到我們麵前。

我們一時無語了,那人這才說:“像你們這樣,好人也會被你們逼瘋的!”說完,又意猶未盡地補充了一句,“這件事情性質太惡劣了,我們將通報全市……”

說到這兒,李書記像是十分難過地低下了頭,停止了講述,屋子裏一時寂靜無聲,從隔壁包間裏傳來的“嘩嘩”的麻將洗牌聲,分外刺耳。過了一會,我見李書記仍然沉默,就禁不住問道:“通報了?”

李書記輕輕地說:“不但市上通報了,而且縣上的處分也很快下來了。”

我說:“怎麼處分的?”

李書記說:“魯鄉長行政記大過,我呢,盡管魯鄉長俠肝義膽地承擔了全部責任,可還是給了一個警告。”

我又問:“那徐自模呢?”

“哼!”李書記發出了一聲冷笑,說,“責成我們退還搬走的東西,還賠禮道歉。那些破櫃子爛床已經被黃聯樹他們十分便宜地賣出去了,你猜怎麼著,我們還得花高價去把它們買回來,給那王八蛋送去。原想拔了他這顆釘子,為全鄉催收欠款掃清一個障礙,這下倒好,鄉幹部威信徹底掃地,欠款戶的屁股一下翹起來了呢!”

我說:“你不是說徐自模把你們給告了嗎?”

李書記說:“是的,這是後來的事,我們還了他的東西,向他道了歉,可這家夥似乎還不滿足,說是要拿起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利益,就一紙訴狀把鄉政府告上了法庭。”

我繼續尋根究底地問:“鄉政府贏了嗎?”

李書記又冷笑了一聲,說:“要是贏了,我會像今天這個樣子嗎?告訴你,輸了!”說完,就捧了頭,再不說什麼。

屋子裏又出現了一陣難堪的沉默,半晌,我才突然想起地問:“打完官司以後,徐自模和你們之間的鬥爭……”

話沒說完,李書記忽然像被什麼咬了一下似的,從椅子上一下站了起來,憤憤地說:“還能怎麼樣?用一句偉人的話說: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錢書記和孫書記一看,知道李書記的故事就到此結束了,這時又互相開起玩笑來。錢書記說:“李誌成同誌不要害怕,如果你光榮犧牲了,一個李誌成倒下去,會有千萬個李誌成站起來!”

孫書記說:“對,你的遺書一定要放在別人知道的地方,最好要有幾段豪言壯語,讓記者同誌能夠發揮。”

錢書記說:“別忘了附一份賬單,這是廉潔自律的最好見證。”

李書記突然揮了一下大手,大聲喊了起來:“球!你們誰願死誰死去,我可不想讓婆娘到別家馬桶上去撒尿!下麵該誰講就快點,別耽誤時間了!”

錢書記和孫書記這才住了聲,錢書記喝了幾口茶,接著昨天晚上的故事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