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慷慨激昂講著這些的時候,我發現台下那一張張木訥的麵孔,並沒有多少變化,他們的眼神中,既充滿著好奇,又有些空洞,他們半張著嘴,呆呆地看著我,好像是在專心聽我的話,又好像什麼也沒有聽進去。但我沒管那些,一旦打開了內心憋久了的感情的堤壩,就有些不由自主地想把所有的思想都宣泄出來。我講完了森林與人類的關係以後,又接著講了法律與道德的關係,我說:“你們其中有的盜伐者,以為偷一兩棵樹夠不上犯罪,法律拿你也沒辦法,所以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越偷膽子越大,越偷臉皮越厚,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雖然那些人構不上去站法院的審判台,卻永遠會釘在道德法庭的審判台上!”
我講完以後,穆鄉長開始組織大家學習《森林法》,也許是那些法律條文實在枯燥,也許是他們早已把這些法律條文聽過千百遍了,所以,穆鄉長沒讀多久,台下就“嗡嗡”地開起小會來,一些人又禁不住嗬欠連天,後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完全淹沒了老穆的聲音。老穆自己也感到沒興趣了,就“啪”地放下了手中的法律本本,擂了一下桌子,把場上的說話聲鎮了下來,然後才說:“我這裏說得白泡子翻,你們還以為是發母豬瘋!你們不想聽,我也留些口水養牙齒,但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明白,那就是南埡村那片林子的樹,你們有誰再去偷,我們就堅決給予打擊。你們不要以為公安局把耿洪明抓了,就掃清了偷樹的障礙,就沒有人敢管你們了,那是白日做夢!告訴你們,耿洪明被抓了,還有鄉政府,有錢書記,有我,有二十多個鄉幹部,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們鄉幹部在南埡村守護那片林子!剛才錢書記給你們講那些道理,我給你們讀的那些法律,目的就是一個,警告你們中間的那些人,不要再執迷不悟,以身試法,這也算是看在鄉親們麵上,先禮後兵,別到時又說沒有對你們宣傳!”
在穆鄉長說這些的時候,台下那些臉一下活泛過來了。先是十分寂靜,接著便是驚訝、惶惑、不安,後來又“嗡嗡”地交頭接耳起來,看得出,老穆這番話明顯地起到作用了。
穆鄉長同樣沒管他們的表情變化,站了起來,又大聲說了一句:“今天,我的話就說到這兒,信不信,我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說完,再不說什麼,拉起我就走。
我們走遠了,回頭看去,會場上的人還沒有走,仍然聚在那兒,東一堆西一堆地說著什麼。我忽然對穆鄉長問:“你怎麼突然想起讓鄉幹部去守林子的辦法?”
穆鄉長回頭看了我一眼,反問:“沒和你商量,你覺得這辦法能不能行?”
我說:“你這一說,倒提醒了我,讓鄉幹部去守護林子,不論從行政還是權威上講,都比村上大,也許倒能讓那些盜伐者放下手中的鋼鋸和斧頭。”
穆鄉長說:“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你對他們講那些森林與人類、道德與法律等道理,不能說不深刻,但對他們根本起不了作用,他們不會聽的。同樣,我對他們讀的那些法律條文,他們也是不會執行的,讀著讀著,我就突然冒出了這個主意。”
我說:“辦法倒是不錯,隻不過要辛苦同誌們了!”
穆鄉長說:“為了保住那片林子,也隻有讓同誌們去吃這份苦了!”
我說:“我們兩個首先身先士卒,如果同誌們有什麼怨氣,我們再分頭做思想政治工作吧。”
就這樣,當天晚上,除了婦女和幾個老同誌以外,我們把剩下的鄉幹部編成了十個小組,每組兩個人,在通往南埡村那片林子的主要路口,布下了守護崗哨。起初,同誌們都有些不高興,但一見我和穆鄉長也編在守護小組裏麵了,便都愉快地接受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