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給你們講個故事吧。過去我們村裏有一位老中醫,當然,他最初也不是醫生,甚至不是我們村裏的人,是一個外鄉人。他在他原來的村子裏,受到一個財主的迫害,活不下去了才逃到我們村子裏,我們村子裏的村民收留了他。他是怎麼學起醫來的呢?原來他在自己村子裏喜歡打抱不平,曾經遭到仇人的毒打,結果落下了咯血的毛病。到我們村子的時候,雖然還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但身體十分瘦弱,又經常咯血,四處求醫卻皆無療效。但他並未氣餒,相反地像賀萬山你昨晚給我講的一樣,他自己操起了醫書,一邊苦心鑽研,一邊醫自己的病。這樣將近一年過去了,他既做醫療對象又做實驗品,竟把自己的頑疾徹底根除了,在村民中引起了轟動。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百裏開外的村莊乃至與我們相鄰很近的外省人都知道了他的大名,專程跑來找他醫治咯血的頑疾。這樣,他聲名鵲起,名望越來越高。但他沒有停止不前,而是更加刻苦鑽研,後來在醫治婦女和小兒疑難雜症方麵,都取得了很大成就,常年都有外鄉人遠道而來就診。這個醫生有了聲名以後,卻沒有忘記當年村民的收留之恩,所以凡是本村人來就診,他不但一律免收診費,對那些特別困難的人家,還免收了藥費。村民都為村裏有這麼一位醫生而倍感自豪。逢年過節,每家都會登門拜訪。這個醫生死後,村民自動在他墳前立了一個大碑,上麵刻著‘德行醫生’四個字!你們猜猜這個醫生是誰?就是我的父親……”
說到這裏,葉院長的眼睛裏有了一層潮濕霧氣,他停了一下,舔了舔嘴唇,然後繼續說:“我在滿室藥香的浸淫和父親職業的熏陶下,從小就立誌當一個醫生。中學畢業後,我毫不猶豫地報考了省城國立高等醫學學堂。畢業以後,我又以優異的成績被選派到德國留學。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到德國第一天,便有人叫我‘東亞病夫’。那是在晚上睡覺的時候,一個西方人——我那時還沒弄清他是哪國人,我估計他是法國人——一看見我便揮舞著雙手吼道:‘我不跟東亞病夫住在一起!不跟東亞病夫住在一起!’還沒等我答話,他就跑出去找來教務長,鬧著要換寢室。教務長沒法,最後隻好給他換了寢室。我的心裏燃燒著熊熊怒火,可卻沒有辦法。那時我的身體雖然有些瘦弱,但我可以負責任地說,我一點病也沒有。我不知他為什麼叫我‘東亞病夫’?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那時西方放的中國電影,裏麵都是一些骨瘦如柴、蓬頭垢麵、體力不支、缺乏營養、體質孱弱、多病、肮髒、不講衛生、一條辮子、一杆煙槍……的形象,所以在西方人印象中,中國是一個國民疾病叢生、健康水平低下的民族。不但那天我受到那位西方人的侮辱,以後走在校園裏,我們中國同學也時時能感到一些西方同學投來的白眼。這種歧視和白眼令我們難受,我們商量著怎樣報複他們,可是我們又覺得理虧——不是他們故意要歧視我們,實在是我們國家的醫療衛生水平不如人家。看看我們國內的情況,不良的行為習慣到處都是,比如隨地吐痰、到處大小便等;國民的衛生觀念十分落後,比如在我們那個村子裏,許多人都認為‘不幹不淨,吃了沒病’;囿於傳統的陋習,迷信神靈、不相信科學等,不都是司空見慣的事嗎?更不用說我們的醫療衛生水平了!這時候,我們這批留學生才知道,要強盛國家,必須從健康入手。我在一篇日記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國家的盛衰在於國民的強弱,國民的強弱,又在於國民的健康與否。無健全之國民,何來健全之民族?無健全之民族,便無健全的國家是也!今之要務,欲強其國,務強其民;欲強其民,務強其身;欲強其身,務從醫療衛生始;欲從醫療衛生始,吾輩務勤奮學習,以期回國之後,獻身於民眾之醫療事業,此乃擺脫恥辱、實現民族強盛的可行之道是也!就這樣,我們一方麵承受著‘東亞病夫’的屈辱,一方麵發奮學習,幾年以後,我們回到了祖國。不久,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我們這批留學回來的人得到了人民政府的重用,大多數都擔任了醫院的領導職位……”
講到這裏,葉院長忽然把話打住了,眼睛裏露出了一種迷蒙的光芒。我想,大概是因為“醫院領導職位”這幾個字觸痛了他的神經。果然,略略停頓了一會兒,他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然後說:“好,這都是些過去的事情了,我們不說這些了,說些醫療方麵的事吧!”我們聽得正著迷,聽他這樣說,也不好說什麼,於是我便說:“好,我們聽你的!”他聽了這話,又沉思了一下,便引經據典地往下說開了:
“一些人談起醫學,總覺得很深奧,其實並不是這麼回事。人類在早期發展中,我們的祖先什麼也不懂,隻知道為獲取食物而四處奔走。為了得到一點填肚子的,他們必須和凶猛的野獸搏鬥,並且不斷遭到蛇蠍毒蟲的襲擊,以及部落與部落間的相互廝殺。在這些搏鬥、廝殺中,自然會造成大大小小的傷害。除了這些以外,還有饑不擇食時導致的中毒和大自然嚴寒酷暑、風襲雨打帶來的各種疾病。所以《韓非子》中說:‘上古之世……民食瓜果、蚌蛤,腥臊惡臭,民多疾病。’為緩解傷痛、治療疾病,我們的先人隻好這樣草草嚐一點,那樣葉子嚐一點,吃到有毒的就被毒死了,吃了不相幹的沒效果就算了,吃到對了症的就好了起來,這讓病好了起來的草、葉子於是就成了藥。以後有人患了同樣的病,便去采這種草和葉子來治,醫藥就這樣開始慢慢得到了發展。後來神農嚐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經過這樣有意識地探究和經驗的綜合,醫療開始成為一種專門的知識和技術,於是醫生就開始出現了!
“可是最初出現的醫生,卻不是為普通人看病的,他們主要是為皇帝、大臣等診病施藥,並兼一些文獻編纂整理工作,所以他們被稱作‘官醫’。官醫官醫,這稱呼表征的不僅是醫者的身份,更是他們的對象。所以曆史記載,春秋以前的醫生,專為貴族統治階級療疾,而其職任特性則近乎私人近侍。他們隸屬於朝廷,有著相應的行政職別,並按級取俸、按功獲賞。到了春秋晚期以後,隨著封建統治的逐步瓦解,私人學醫習技之風才漸漸興起,這時才出現了民間醫生。民間醫生在那時叫作‘草澤醫’。‘草澤醫’或開堂設診在場街鬧市,或背著黃包袱行走於江湖碼頭,或幹脆就在鄉村野陌裏,承擔著救治疾苦的重任。盡管有了這些‘草澤醫’的出現,但中國千百年來,一般的社會底層民眾都沒有獲得相應的醫療衛生保障。為什麼呢?這是因為小農經濟隻是一種糊口經濟,它的產出和剩餘都極其有限,所以很難有效地支撐起一個醫療體係。無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也無論是在共產黨沒建立人民政權以前還是在建立了以後,醫療的重點都在城市——國家的大醫院建在城市,醫者一般也在市鎮、城市建館開業,而廣大鄉村則缺醫少藥,或者成了遊醫、草醫的活動之地。農民一旦染疾成屙,要麼傾盡家財,要麼怨己命舛,由天處之。建國十多年來,這種情況也沒得到改變……
“我是衷心擁護農村合作醫療和赤腳醫生製度的。這倒不全是因為合作醫療的藥價廉物美,如甘草片三厘錢一片,一天吃六片不到兩分錢。止喘的氨茶堿、止痛的去痛片和常用的青黴素、慶大黴素針劑也很便宜,農民看得起病。更重要的還在於,赤腳醫生是可以紮根的醫療衛生人員。雖然你們在基本技能和具體技術上,不能和大醫院的醫生相比,但大醫院的醫生卻不是一支能在鄉村社會紮根的隊伍,他們的根屬於城市,即使偶爾響應上級的號召到鄉村來一次,也都是來去匆匆。雖然有時候可以給農民帶來一點意外的驚喜,卻沒法解決農民隨時都可能發生的現實苦痛。但你們就不一樣了,你們是從自己的大隊、生產隊選出來的,你們學了回去,服務的對象也是你們自己的親朋好友、鄉親父老。這種鄉情和親情會促使你們更好地為他們服務。同時,你們的身份也是農民,很難離開自己的土地,所以你們是一支根在鄉村的隊伍,穩定性相當強。通過你們,國家更多的現代醫療成果才能被輸送到鄉村中來,成為解救農民病痛的救星。其次,你們也是一支農民供養得起的廉價的醫療隊伍。城裏的大醫院是一個與現代工業息息相關的高價醫療體係,不是農民能夠麵對和敢於問津的。而你們赤腳醫生不同了,與社員一樣記工分,分口糧,算工錢。這一切都契合著農村剩餘少、現金缺乏的基本情況,因而農民能夠長期養活你們,適合我們國家的基本國情,因此我衷心擁護這個製度……
“說到怎樣做一個好醫生,我倒想對你們多說幾句。做一個好醫生,技術當然是很重要的,但比技術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顆救死扶傷的心。醫生的診所是兩個世界,對一些人是中轉站,在你那兒治好了病,他活了下來,可對另一些人來說,卻可能是最後的歸宿。病人到了你那兒,就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大孩子,你命令他們吞藥丸,他們就會乖乖地吞咽藥丸,你讓他們把衣服扒掉檢查,他們就把衣服扒掉。他們任你擺布,可內心渴望的是你的幫助。古代西方有一種思想,認為健康與理性的結合,才構成人類高貴而美麗的善。疾病是阻礙‘善’的元凶,因為它把‘善’隔離開來,並把他們帶入一個‘下流’的世界。而醫生之所以備受尊重,不僅在於他的知識、技藝以及幫助病人免於痛苦,更重要的是他擔負著幫助‘下流人類’重新回返到一個完美的‘善’的世界的重任。所以不管你是一個和藹的醫生還是一個嚴峻的醫生,你首先都要是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你的心一定要仁慈,把病人視為自己的親人,也就是古人說的‘醫者父母心’,這樣才能做一個好醫生。唐代有個人寫過一部書叫《醫人》,裏麵說古人醫在心,心正藥自真,意思是古代的醫生給別人看病,先要治他的心病,心正了藥自然就靈了。這個醫人先治心的道理對醫生也是一樣,如果一個醫生對病人不具備一個父母那樣的心,即使他有再好的醫術,也沒法做一個好醫生的。有了一顆仁慈的心,再加上技術,你就會成為一個好醫生了……”
正說著,他忽然咳起嗽來,剛咳了兩聲,就咯出一口鮮血來,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我們一看急了,急忙去給他倒了一杯開水。他先漱了漱口,然後喝了兩口,接著對我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喘起氣來。我知道他今天晚上講得太多了,便對他說:“葉院長,你講得太好了,我們受益匪淺,不打擾了,你休息吧。”彩虹也說:“就是,葉院長,你講得比《人民日報》的社論還要好,我們都記在心裏了!”葉院長一聽這話,像是嚇住了似的,急忙喘息著對彩虹說:“這話可不能亂說,別人聽見可不得了!”彩虹一聽也像是嚇住了,馬上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會在外麵說,但我說的是心裏話!”說完我們便告辭走了出來。
一出葉院長的門,彩虹便急慌慌地對我說:“我要去上廁所!”我說:“廁所還在那麵,到樓上去上吧。”她說:“不行,我忍不住了!”我聽了這話,便說:“那你去上吧,我在這兒等你。”可她馬上叫了起來,說:“不行,我怕,你陪我!”我說:“你這個人才怪,你上廁所我怎麼陪?”她說:“你陪我到廁所門口!”沒法,我隻好陪著她向旁邊的廁所走去。那廁所也是醫院的,從我們上樓的樓梯間有一道小門通向廁所。從葉院長住的小屋到廁所大約有五十米的路程,好在路上都鋪了石板。我陪她走到離廁所約十米遠的地方停住了,說:“你去吧,我等你。”可她做出不依的樣子,說:“再走近一點!”我又往前走到通往男女廁所分界的地方,說:“這下可以了吧?”她才說:“行了,你站住別動!”說完,才往女廁所去了。可剛走到廁所門口,卻又突然叫了起來。我一聽,忙問:“又怎麼了?”她說:“廁所裏沒電燈,黑咕隆咚的!”我一聽這話,突然想起口袋裏的火柴,這火柴是我備著到葉院長屋子裏去時,防停電時用的。於是我便說:“我這兒有火柴。”說著劃亮了一根火柴,照著廁所門口說:“你進去吧,我在這兒給你照著。”她正要進去,卻突然回過身對我說:“把火柴給我,我自己劃!”我把火柴交給了她,她劃著一根火柴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彩虹從廁所出來了,她把火柴交給了我,卻看著我問:“你剛才看了沒有?”我說:“看什麼呀?”她說:“你說看什麼?你該沒有當流氓吧?”我一聽這話,心裏直想說:“我倒是想當流氓,可你現在都是‘軍用品’了,我有那個膽嗎?”但我一聽她這話,心裏還是急了,急忙給她賭起咒來,說:“哪個看了眼睛瞎!”又說,“我即使想看,這樣黑咕隆咚,我又沒長火眼金睛,怎麼看你?”彩虹一聽我這話,卻嘻嘻笑起來,說:“我是說起耍的,你都看不出來?還給我發願,真是個傻瓜!”我沒有回答她,陪著她往前走了。
我們回到樓上,周圍響著一片鼾聲。我們輕輕推開寢室的門,各自回屋睡了。可我想起彩虹說的話,想著她的身子,渾身發熱,像是著了火,怎麼也睡不著。蒙矓中,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遺了精。
在那段時間裏,我和彩虹白天在衛生院的臨時教室裏,聽從縣上和區裏派來的醫生和公社衛生院的醫生上課,學的主要是《赤腳醫生手冊》,晚上就到葉院長的屋子裏,聽葉院長給我們講另外的課。葉院長主要給我們講農村一些常見的傳染病的預防,講一些疑難雜症的症狀和治療,這些知識大多是《赤腳醫生手冊》上沒有的。也沒有固定的教材,常常是我和彩虹問到什麼,他就回答什麼。或者是他想到了什麼,就給我們講什麼。一講起醫療方麵的知識,葉院長就眉飛色舞,像第一晚上那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不但如此,他能把許多深奧的知識講得十分淺顯,讓我們聽起來非常容易明白。我們越聽越著迷,每天坐在教室裏,都希望天能早點黑下來。
這天晚上,我們又往葉院長的小屋裏去。剛下樓梯,彩虹就告訴我:“剛才我出來時,我們寢室裏的張翠花一個勁追問我,說你天天晚上都和賀萬山一起出去,幹什麼呀?”我聽了這話,馬上問:“你怎麼回答她的?”她看了我一眼,然後才說:“我對她說,我們談朋友呀……”她的話還沒說完,我馬上叫了起來:“你怎麼能這樣說?這話是能隨便說的嗎?”她聽了我的話也立即說:“那你說我該怎麼說,啊?要不是談朋友,怎麼能天天晚上出去?”我還是顯得很著急地說:“那也不能說談朋友呀?你和賀世忠是訂了婚的,這話要是傳到賀世忠耳朵了,那‘破壞軍婚’的罪名不是讓我吃不了兜著走嗎?”她聽了這話,像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卻又不屑地說:“說談朋友就談朋友了?你這人真是膽小,樹葉掉下來都怕砸個包!”我聽了這話,不再說什麼了,心裏卻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一會兒有種甜蜜蜜的感覺,一會兒又湧上一種說不明白的憂傷。我趕緊往前走了兩步,和她拉開了一點距離。
到了葉院長的小屋裏,葉院長卻沒像往常那樣帶著一種高興的神情來迎接我們,而是臉上掛著一種既憂鬱又沉重的表情。還沒等我們開口,他就先對我們說:“我這是最後一個晚上給你們講東西了!”我們都吃了一驚,急忙問:“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以為他給我們講課的事情被人發現了,都緊張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葉院長才說:“天氣越來越冷了,我的病也更嚴重了,他們批準我回家了……”聽到這裏,我們都替他高興起來,說:“那好哇,葉院長,你回去了就可以安心養病……”可他卻搖了搖頭,說:“他們不會讓我安心的。”接著又說了一句,“他們是怕我死在這裏。”說完就不作聲了。我們心情也一下沉重起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屋子裏的空氣像凝結了一般。這樣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突然又笑了一笑,對我們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說完這話,也不等我們回答,突然從枕頭下抽出我的那些書,遞給我說:“你的書我還給你,你拿回去好好保存起來,上麵我做了一些筆記和批注,可能今後對你們有用!”
我接過書翻了一下,果然在書頁的空白處,寫滿了密密的字。我翻到的這頁邊角上寫的是:“注意:症候不是‘症狀’,比方說,當病人鼻塞、流涕、打噴嚏、明顯怕冷、輕微發熱、無汗、口不渴時,我們說這每一項都是一個症狀,把這一係列症狀合在一起,我們就叫它‘風寒在表’,而‘風寒在表’便是症候了。症候與症狀是抽象和具體的關係,是一般和個別的關係,症候是症狀的概括,症狀是症候的體現。因此中醫的關鍵就是八個字:辨別症候進行治療。”而在另一頁上,他寫道:“寒性體質的特征是平日裏總發冷,總怕冷,或手腳冷,或背心冷,或全身皆冷,穿衣總比別人多,稍遇風寒就感冒,喜吃熱食而不喜吃冷食……熱性體質的特征恰恰相反,平日裏總發熱,總怕熱,或手腳心熱,或心窩子熱,或全身皆熱,穿衣總比別人少,稍患疾病就發燒,總喜吃冷食而不喜吃熱食……”我還要往下翻,葉院長說:“回去慢慢看吧,也可能說得不對,卻是我多年行醫的心得,你們能繼承發揚我就很高興了。”一聽這話,我的鼻子酸了起來,急忙對他說:“你放心,葉院長,我們一定記住你的話,做一個好醫生!”這天晚上,我們的心情都很沉重,因此也沒有說很多的話,坐了一會兒,我們就出來了。
第二天,葉院長果然走了,是坐拖拉機走的。他本來是可以坐公共汽車的,但公社革委會不讓,說怕他把病傳染給了貧下中農,已經給他聯係了公社農機站進縣城拉柴油的拖拉機。葉院長在公路上等了半天,終於等來了拖拉機,他費力地爬進拖拉機後麵的車廂,用大衣緊裹了身子,蜷縮在角落裏。我和彩虹站在遠處,直到拖拉機拐了彎看不見了,我們才回到公社衛生院。
大侄兒,時間不早了,今天我們講到這兒,明天再接著講怎麼樣?你今晚上住在哪兒?住在興成家裏?興成兩口子不錯,興成是筢兒,李紅是笆簍兒,一個掙得到錢,一個守得到財,家裏也收拾得嘎嘎利利的。你住在他們家裏要得!真是對不起,要是你彩虹嬸還活著,我無論如何不會讓你走的!那好,大侄兒你就到興成家裏去歇息,明天老叔等著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