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有兩次機會可以端上“鐵飯碗”(1 / 3)

第七章 我有兩次機會可以端上“鐵飯碗”

我那兩次機會,都跟我的名氣有關!這麼跟你說吧,就是我們大隊的合作醫療越辦越好,名氣越來越大。當然,合作醫療的名氣越來越大,也就是我的名氣越來越大。不是在大侄兒麵前吹的話,那個時候,不但本大隊的人病了要來找我看病,連外大隊和外公社的病人也慕名而來。一些上年紀的病人,還把我和我爺爺、我爹聯係了起來,說我手裏有祖傳秘方,要不一個赤腳醫生,怎麼能治那麼多病?還有人把小時候那個瞎子給我算的那個命,也搬了出來。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把我傳成了“神醫”,來看病的人像是趕場一般。我們合作醫療站那兩間屋子,常常坐滿了等待看病的人,有時人多,連彩虹、春琴拿藥都轉不過身子,一些人還站到了屋子外麵。鄭鋒見了,又騰出了兩間辦公室給合作醫療站。我把這兩間屋子,一間做了藥房,一間屋子裏擺上幾條板凳,讓病人們都到屋子裏坐著等候。這個問題解決了,但另一個問題卻讓我作了難,那就是隨著我越來越忙,根本沒時間上山去采草藥了。可隨著病人的增多,用藥量也在急劇增加,眼看著屋子裏庫存的中草藥越來越少,我著急了起來,急忙帶信讓鄭鋒來商量——現在,我連去向鄭鋒彙報這麼一點時間也沒有了。

鄭鋒來到合作醫療站,看了看屋子裏的病人,又看了看那些越來越少的草藥,眉頭也皺緊了。他在屋子裏轉來轉去,不斷地說:“個雜種,個雜種,怎麼這麼多病人?這麼多病人,就是專門拿兩個人上山去割也割不贏嘛!”然後他又看著我問:“你娃兒有啥子辦法?”自從我成為他的侄女婿後,他就再不叫我賀萬山或賀醫生,而是倚老賣老,“娃兒娃兒”地叫,話音裏透著一種長輩對晚輩的親昵。我一聽這話,便提出了一個主意,說:“我打算讓病人來看病時,每人順便扯把草藥來,用草藥來抵掛號費……”可鄭鋒沒等我說完,便直搖頭說:“這不行,這不行,這是餿主意!”我說:“怎麼是餿主意?”他說:“掛號費是醫療站唯一的經費來源,你們醫療站又不是完全靠中草藥治病,沒有掛號費,用啥子去買西藥和針藥?再說,病人又不是醫生,他們哪知道你們需要什麼藥?到時,你們用不著的,他們大量給你們扯來,用得著的,你們又沒有,還不是讓你們醫生作難?”我一聽這話,覺得在理,心裏便感歎道:“到底是薑老才辣,連我都沒想到這些!”於是我便又問他:“那怎麼辦?”他想了一會兒,突然對我說:“你給我開一個中草藥的單子來,老子讓賀家灣的黨員和團員到山上去采!”說完,似乎為自己能想到這個主意開心起來,一邊用手搔著後腦勺,一邊又咧著大嘴說了一句:“合作醫療是毛主席的合作醫療,我看哪個龜兒子敢不響應毛主席的號召上山采草藥!”

聽了這話,我果然按照動物屍體類、花木果實類、草本植物類等,分門別類地開了一份中草藥目錄。這份目錄耗去了我一個晚上的時間,將腦殼都想痛了,林林總總有一百多類。第二天,我把目錄交給鄭鋒。鄭鋒接過去一看,就亮著嗓門兒叫了起來,說:“這麼多呀?你娃兒是不是想收拾你大爸喲?”我急忙說:“我怎麼敢收拾大爸?百草都可以入藥,就看怎麼配方了!”

從第二天開始,鄭鋒果然就號召全大隊的黨員、團員和幹部,有了空就到山上給我們采草藥。那些山花雜草、刺藤野果,還有那些蛇蠍飛蟲,都是莊稼人非常熟悉的,因此沒幾天,我們合作醫療站前麵的壩子裏,便曬滿了大家采來的草藥。有了後勤保障,我不再擔心會無米下鍋了,給病人看起病來,更放心大膽了。

那年農曆四月裏的一天,蘇家溝的蘇老太婆又帶著蘇孝芳看病來了。一看見小姑娘,我們才知道日子過得真快,那小姑娘已經六歲了,過了這個夏天就要上學讀書了。她仍然幹瘦,但個子差不多齊彩虹的腰高了,身上的衣服雖然很舊,但卻洗得很幹淨。一對圓圓的眼睛,臉上略帶一點蒼白的病容,進屋時兩隻眼睛怯生生地看著我們。她是感冒了,有些發燒和咳嗽。我給她診斷後,開了一個方子,讓春琴去給她拿藥。在我給她診病時,她一雙大眼睛始終在我身上轉,可是當我去看她,她又怯生生地將眼睛移開了。我摸了摸她的頭,問她看啥子?她卻不說話,這時她奶奶幫她回答了,說:“這孩子是褲子包的,在家裏天天念叨要來看看救命恩人,可真來了卻不好意思了!”

我一聽這話,忙問:“真的嗎?”那老太婆說:“可不是真的。我們給她說,是你和鄭醫生救了她的命,她就記在心裏了,有天晚上說夢話,口裏喊著恩人。我說,你恩人他們結婚時,你不是去看過嗎?她搖著頭,說不記得了!剛才我在路上對她說,見了他們可要喊恩人喲,她還點著頭答應我,可現在就不好意思了!”

你彩虹嬸一聽這話,像是觸動了她心裏什麼,忙把小姑娘拉了過去,抱在懷裏說:“都長這麼高了,真有點像她媽!”可小姑娘一聽,卻馬上低下了頭。蘇老太婆聽了你彩虹嬸的話,說了一句:“可憐這孩子生出來就沒有見過媽長得啥樣子!”這麼一說,那小姑娘眼睛就紅了。你彩虹嬸一見,急忙把她摟緊了說:“別哭,啊,有奶奶心疼你,也一樣!”

在你彩虹嬸哄小姑娘的時候,蘇老太婆像是想起了什麼,急忙把我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對我說:“賀醫生,我老婆子問你一句不該問的話,你們結婚這麼幾年了,怎麼沒有孩子?”一聽她這麼問,我都不知道怎麼答了。她見我遲疑著沒有回答,便又馬上說:“是不是你們……”說著,她朝你彩虹嬸瞥了一眼,然後又悄悄對我說:“要不,你們先去抱著個孩子來押長,接下來說不定就生了!”接著又說,“要不去認個幹兒子做長子也行,有了長子,就不愁有次子、三子、四子了!”說著這話,她看見你彩虹嬸緊緊抱著小姑娘舍不得的樣子,突然回過神對我說:“哎,賀醫生,鄭醫生,既然孝芳的命也是你們救的,你們又這樣舍不得她,如果你們不嫌棄,那就讓孝芳拜你們做保爺保娘吧!”我一聽這話,便隨口叫了一聲:“好哇!”沒想到我這聲叫喊把你彩虹嬸驚動了,她立即抬起頭盯著我問:“什麼好哇?”我無法隱瞞了,便對她說:“孝芳的奶奶想讓孝芳拜我們做保爺保娘……”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彩虹嬸像是不相信地叫了起來:“真的?”那蘇老太說:“隻怕你們不答應呢!”彩虹立即巴不得地說:“我們有啥子不答應的?我們憑空就得一個幹女兒,有什麼不好?那好,我們就收這個幹女兒了!不過保爺保娘太土了,就喊幹爹幹媽!”那蘇老太一下眉開眼笑起來,說:“那行呀!她娘在地下曉得孝芳認了這麼好的幹爸幹媽,也會高興呢!”說著過去對蘇孝芳說,“孝芳,快喊幹媽!”那孩子也許是經過了這麼一段時間,也許是冥冥之中的感應,愣了一下,果然看著你彩虹嬸,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幹媽!”你彩虹嬸聽了這聲喊,不知是怎麼的,忽然流下了眼淚。那眼淚流到孩子身上,像是把孩子嚇住了似的,瞪著一雙大眼不知所措地看著你彩虹嬸。看了一會兒,蘇老太又叫孝芳過來喊我,那小女孩也十分聽話地對我喊了一聲:“幹爸!”喊完,我才開玩笑似的對蘇老太說:“幹爸幹媽都喊了,可我們今天什麼也沒給幹女兒準備嘛……”蘇老太聽了這話,急忙說:“今天不要你們什麼,你們答應了就好,等過端陽時,我讓孩子正式過來給你們磕頭!”話是這麼說,可彩虹還是掏出了一塊錢,塞到孩子的衣服口袋裏。

到了五月端陽那天,蘇老太和蘇明成果然領了蘇孝芳,提了十把麻花、兩瓶酒和一隻雞,來我們家認幹親來了。那天,小姑娘穿上了一身新衣服,頭上綁著兩根辮子,臉蛋被陽光曬得紅紅的,像蘋果一樣鮮豔。不但小姑娘穿上了新衣服,連她奶奶和父親也換上了幹淨衣服,蘇明成臉上的胡碴兒也在前兩天刮了,顯得比我和你彩虹嬸結婚那次看見的還要年輕些。你彩虹嬸也早早做了準備,因為下半年孩子就要上學,所以我們給小姑娘買了書包、文具盒。我們還按風俗,給孩子買了草帽、雨傘,並且還給她買了一套新衣服。這讓她奶奶和父親十分感激。小姑娘給我們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爬起來後,就幹爸幹媽地叫不絕口,喜得你彩虹嬸又把她抱在懷裏,親得沒個夠似的。

就在這天晚上,當我和你彩虹嬸做愛又要去拿套子時,你彩虹嬸卻先去給我拿了出來,說:“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呢!”過去也發生過你彩虹嬸替我準備套子的事,所以也沒有多心,就讓你彩虹嬸幫我把那東西套上了。可等我噴射完畢像往常一樣從你彩虹嬸身子裏抽出來時,卻發現套子是癟的。再仔細一看,原來套子前麵破了一個洞。我問你彩虹嬸:“這是怎麼回事?”你彩虹嬸說:“我怎麼知道?可能是你太用力了吧!”我說:“這可怎麼辦?”你彩虹嬸說:“你怕啥,我是在安全期裏呢!”聽了這話,我沒說什麼了。但是一個多月後,你彩虹嬸驕傲地向我宣布說:“我懷孕了!”你彩虹嬸以為我會驚詫,可我卻隻是看著她笑著說:“我知道那天晚上你在避孕套上做了手腳!其實你想要孩子,我也想要孩子了!”說著我突然抱住了她,又在她耳邊輕聲說,“這是幹女兒給我們帶來的好運,有了她押長,我們就會生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呢,不然古人說的怎麼會靈呢?你就像母雞生蛋似的,一直給我下吧!”你彩虹嬸聽了我這話,臉羞得緋紅,卻乜斜了我一眼說:“計劃生育這麼嚴,你還想生三個、四個,美死你個砂罐大爺了!”說完就跑開了。

哎呀,實在對不起,你剛才叫我講一講我有兩次機會端上“鐵飯碗”的事,我卻東扯桃子、西扯李子,扯到我們收幹女兒的事來了。真是樹老根多,人老話多!好了,我這就馬上跟大侄兒說關於差點端上“鐵飯碗”的事。

第一次機會,就發生在我們收幹女兒那期間。就是七五年!這個日子我記得很準。為啥子我記得很準?因為這年六月二十六日,是毛主席“六·二六”指示發表十周年的紀念日。這年夏天,縣上要召開全縣合作醫療和赤腳醫生表彰大會。召開這個會,一方麵自然是隆重慶祝毛主席“六·二六”指示發表十周年,更重要的是,那時全國正在開展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反擊“右傾翻案風”大侄兒知道吧?現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了!大侄兒既然知道我就不多說了。全國都有“右傾翻案風”,衛生戰線不可能沒有吧,是不是?全國都反擊“右傾翻案風”,衛生戰線也不可能不反吧?所以,縣上這個會,實際上就是拿合作醫療和我們赤腳醫生做炮彈,去打那些刮“右傾翻案風”的人。當然,這是政治,我們又不是玩政治的,哪裏知道這些,隻知道憑做人的本分去辦事就是了,隻是後來才感覺出了一點。

那天,鄭鋒從公社開會回來,還沒進合作醫療站的門就在外麵大聲叫了起來:“賀萬山,你娃兒的好運氣又來了!”說著,一步跨進了醫療站的屋子,一看我正在給一個病人看病,便馬上住了聲,說:“你看,你看,看完了再說。”一邊說,一邊在旁邊的板凳上坐了下來。等我給病人處完方,他拿去讓春琴給配藥後,我才對鄭鋒問:“大爸,啥好運氣?”

鄭鋒聽了這話,才從口袋裏掏了兩張紙遞我,我一看是兩張表格,便問:“這是啥子?”他說:“你不曉得自己看呀?”我仔細一看,原來一張是先進合作醫療站事跡呈報表,一張是優秀赤腳醫生事跡呈報表。我看後,仍是不解地看著鄭鋒問:“這表給我們做啥?”鄭鋒才說:“你娃兒還不明白呀?縣上要召開毛主席‘六·二六’指示發表十周年慶祝大會,會上要表彰一批先進合作醫療站和優秀赤腳醫生,縣革委給我們公社分了一個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公社李主任說了,這兩個典型就給我們大隊了,先進典型當然是大隊合作醫療站,先進個人就給你了。你趕快把這兩張表填好,還要寫兩份先進材料,一份集體的,一份個人的,交到公社革委會,由公社革委會報到縣革委去!”

我一聽這話,既高興又感到有些作難,因為我隻會給病人開處方,寫材料的事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不知道該怎麼寫,要是寫砸了怎麼辦?想到這裏,我便對鄭鋒說:“大爸,你知道我從來沒寫過材料,這個材料怎麼寫?”鄭鋒說:“你問我怎麼寫,我也找不到蔸蔸尖尖,不過我問過馬主任了!馬主任說,現在全國都在反擊‘右傾翻案風’,衛生戰線那些被打倒的走資派不甘心失敗,也在蠢蠢欲動,他們極力否定毛主席的革命醫療路線,想重新回到過去城市老爺衛生部和城市老爺太太醫院去!因此要用合作醫療和赤腳醫生的鐵的事實,去反擊‘右傾翻案風’,去攻打那些刮‘右傾翻案風’的走資派,以及那些臭老九,反動專家!”說完,鄭鋒又看著我說:“知道該怎麼寫了吧?”

可是我頭腦裏仍然像糨糊一般,我說:“可誰是刮‘右傾翻案風’的走資派,誰是反動權威,他們到底說了些啥子,又做了些啥子?我一點也不知道呀!”鄭鋒聽了我這話,像是有些不高興了,說:“你娃兒怎麼這樣說,啊?誰在刮‘右傾翻案風’,誰是反動權威,他們做了些什麼,要讓你曉得嗎?有上麵知道就行了,上麵怎麼說,你就怎麼寫,你聽上麵的就是了,說那麼多做啥子?”可我還是一根筋,說:“大爸,即使是炮彈,我們也要找準目標才能發射呀!隨便發射一通,怎麼能消滅敵人?”鄭鋒不愧是當過兵又立過功的人,聽了我的話,似乎覺得有道理,於是便說:“怎麼沒目標?李主任說,縣革委專門給下麵發了一本走資派刮‘右傾翻案風’的材料,上麵就有原來縣醫院那個葉啥子院長散布的‘右傾翻案風’的言論……”

一聽這話,我馬上叫了起來:“大爸,葉院長不是去年就死了嗎?”鄭鋒說:“死了怎麼樣?那洋蔥頭還皮焦葉爛心不死呢!”我聽了這話,本不打算再說什麼了,覺得這個社會太不近情理了,人都死了,他還怎麼能刮“右傾翻案風”呢?還要我們拿“炮彈”去打他?可我又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沉默了一會兒於是又問:“大爸,李主任說沒說他到底散布了些啥子‘右傾翻案風’的言論?”鄭鋒說:“怎麼沒有?那材料上說他臨死時,一些醫生護士去看他,他還對那些醫生護士說我們農村合作醫療隻能治小病,不能治大病,治大病還得靠大醫院!這不是攻擊合作醫療和赤腳醫生嗎?李主任說,攻擊合作醫療和赤腳醫生,就是攻擊毛主席革命路線,就是刮‘右傾翻案風’!李主任說,合作醫療和赤腳醫生怎麼不能治大病?你賀萬山不是治了很多大病嗎?……”我一聽到這裏,就急忙說:“不,不,大爸,我治的也是小病!”鄭鋒一聽,有些不想再和我說下去了,便說:“好了,我把啥子都給你說清楚了,你娃兒好好想一想,早點把材料寫好交到李主任那兒去!”說罷便走了。

晚上,你彩虹嬸回來,我把白天的事告訴了她,她一聽,像是撿了天大便宜似的,馬上叫著說:“好哇,好哇!”我見她高興,卻皺了眉說:“好啥子?還要寫材料!”她說:“寫材料有啥子難的?這年頭當先進是領導說了算,領導說了讓我們當,就是死人的眼睛——定了,材料不過是用草帽打狗——交個圈圈,你以為真憑材料來選先進呀?”我說:“不是你那個意思,是另外一回事。”說完,我又把她大爸跟我說的那番話告訴了她。她一聽,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我見她不說話,便又說出了我心裏的想法:“我覺得葉院長說得很對!你想想,我們合作醫療推行的是土醫、土藥、土洋結合的方法,藥物大多數自采、自製、自用,確實隻能醫治一些小病和常見病!要是我們能治大病,那蘇孝芳的娘也就不會死了。葉院長不過是說了真話,我們怎麼能夠去批判真話呢?再說,人家對我們那樣好,並且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們現在去批判他,死人雖然不曉得,可我們自己的良心知道,這樣也太對不起人了,你說是不是?”你彩虹嬸想了一會兒,才說:“那怎麼辦?公社李主任把先進給我們,那也是看得起我們,你要是不寫,不但得罪李主任,我大爸也會不高興的!”我說:“我想了一下午,覺得不寫也不對,要按李主任的意思寫也不對!我們平頭百姓,隻曉得過柴米油鹽的日子,啥‘右傾翻案’不翻案,我們懂得什麼?但群眾擁護我們合作醫療,我們卻是有親身感受的。我就決定圍繞你說的那幾句群眾歌頌合作醫療的順口溜,寫合作醫療的好處,啥‘右傾翻案風’,我們不去提,你說行不行?”你彩虹嬸和我一樣單純,一聽我這話,便說:“怎麼不行呢,不也是歌頌合作醫療嗎?”於是我們就那樣決定了。

過了幾天,我把填好的表格和寫好的材料拿去交給公社李主任。李主任最初看見我時,滿臉堆笑,握著我的手說:“熱烈祝賀你,賀醫生!”接著又說,“這次機會很難得,全縣隻表彰二十個先進集體,十個先進個人,很不容易,我們公社革委會好不容易才爭取來這兩個指標呢!”我紅著臉說:“謝謝李主任,就是不知我們的材料寫得行不行?”聽了我的話,李主任就去看材料,可還沒看上兩行,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又翻了一下,就忽地放下手裏的材料,臉色凝重地對我說:“不行,不行,這材料寫的個啥,啊,簡直有些敷衍了事!”我一聽這話,急忙紅著臉爭辯說:“李主任,我、我寫的也都、都是合作醫療的好處呀……”他沒等我說完,便沉著臉不客氣地說:“光寫好處有什麼用?你這個人,難道一點政治敏感也沒有?如果不把合作醫療的好處與當前開展的反擊‘右傾翻案風’聯係起來,你寫一百條好處也沒什麼用!”說完見我呆呆地站在一旁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又說,“我們需要的,是能夠將那些刮‘右傾翻案風’的人打倒在地,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的重型炮彈,你這兩個材料連‘右傾翻案風’提都沒提,怎麼夠重型炮彈?不行,拿回去重寫!”說著,便把手裏的材料扔給了我。我接過材料正要走時,李主任又從他的桌子上找出了一本像雜誌那麼大的書,朝我一扔說:“把這個拿回去看看,就按照這上麵的話寫!”我一看,那封麵上印著“反擊右傾翻案風大批判材料”。我立即把書揣在懷裏,惴惴不安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