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有兩次機會可以端上“鐵飯碗”(2 / 3)

回到家裏,我翻開李主任給我的那本材料一看,這才知道刮“右傾翻案風”的人,不但有縣上的,省裏的,還有中央的。中央刮“右傾翻案風”的人是鄧小平,他是全國刮“右傾翻案風”的總頭目,書上印了他很多“右傾翻案”的言論。省上的那人我沒聽說過,縣上的就多了,原來的老縣委書記看來又是全縣刮“右傾翻案風”的頭。老縣委書記過後,就是各行各業刮“右傾翻案風”的人。我翻到“醫療衛生”一欄,果然上麵有葉院長的“右傾翻案”言論。我仔細看著那些“右傾翻案”言論,越看越覺得他們的話有道理。越覺得他們的話有道理,就越感到自己更糊塗,更不知道這材料該怎麼寫了。

晚上,你彩虹嬸看見我睡不著,便說:“在想什麼呀?”聽見她問,我便再也忍不住了,便說:“我們不去參加縣上的會議了,行不行?”你彩虹嬸一聽我這話,便說:“那你怎麼給李主任和我大爸交代?”我說:“我這幾天裝病,他們來催材料,就說我在寫!等會議要開的時候,我們又把原來的材料報上去,就說因為生病,沒來得及改。他們通得過就通過,通不過就算了,反正不能昧著良心說瞎話,你看怎麼樣?”你彩虹嬸一聽我這話,也沒說同意,也沒說反對,但她說了一句:“我管你的。”一聽這話,我便知道她是默認了我的主意。

我遲遲沒交材料,公社李主任不斷派人來催,每次來催得到的答複都是正在寫。後來李主任下了最後通牒說:“再不交就取消了!”我這才又把原來那份材料原封不動地交給了他。他一看,頓時暴跳如雷,指著我的鼻尖罵道:“賀萬山,你這個狗坐轎子——不識抬舉的王八蛋,我算是看錯人了,你給我滾出去!”聽了這話,我也不爭辯,默默地離開了。就這樣,我失去了這個當先進的機會,李主任另外叫了八大隊的張炳成寫了兩份材料報上去了。

當時我們想,不當先進就不當先進嘛,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就是一個赤腳醫生,給病人看病是我們的天職,到縣上去開一次會又怎麼了?當了一個先進又怎麼了?當了先進難道醫術就會比不是先進的高一篾片兒了?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會開了過後,那十個先進赤腳醫生由縣革委組織起來,到全縣各個公社做先進事跡的巡回報告,用本大隊合作醫療和自身的事跡,來反擊“右傾翻案風”。他們每個人的報告,都真正夠得上是一枚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重型炮彈”,因為他們的發言都是經過縣上的秀才精心加工過的。巡回報告一結束,他們這十顆“炮彈”都被選拔到了各自公社衛生院端上了鐵飯碗。一次我到公社去,看見了李主任,我想一邊悄悄溜走,但他還是把我喊住了,用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對我說:“賀萬山,你他媽現在才曉得啥子叫後悔藥了吧?你以為先進就是叫你白當的?”我急忙說:“李主任,我沒有後悔,真的沒有後悔!”說完我就走了。

說心裏話,大侄兒,說一點不後悔那也是假話,人哪個又不想往高處走呢?早知道這個先進會成為一次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自己也跟著說說假話,不就上去了?可有錢難買早曉得,因此就讓機會白白從自己眼鼻子底下溜走了,你說這不是命是什麼?好在你彩虹嬸她理解我,她那幾天見我悶悶不樂,知道我的心事,便勸我說:“沒端上就沒端上嘛,有啥子不高興的?做人得講良心,如果為了端隻國家飯碗,就把良心賣掉了,還是不是人了?”接著又說,“再說,這樣多的人不端國家鐵飯碗,不照樣過日子嗎?”這話算是說到我心裏去了,因為這輩子我的追求本身就不高,能活下來,並且有口飯吃,我就心滿意足了,何況我現在還得到了全大隊最漂亮的女人呢!其實那段時間,你彩虹嬸心裏也是很痛苦的,但她為了讓我高興,所以要裝出無所謂的心情來勸我。我一想,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要讓一個女人來安慰呢?因此我又打起了精神來。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那些到合作醫療站來看病的人,他們事先都知道是讓我去當先進的,可後來又換成了八大隊的張炳成,他們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所以紛紛替我抱不平。抱怨過後,又罵上麵的人開後門。我又不好對他們解釋,隻要我把原因說出來,他們一準會認為我是一個十足的傻瓜。因此我隻有忍著,結果弄得心裏很煩,過了好久,這種情況才有所好轉。

沒想到世事難料,就在那十顆“重型炮彈”變成十隻“鐵飯碗”的第二年,那個怒斥“衛生部不是人民的衛生部,改成城市衛生部或城市老爺衛生部好了”和向全國發出“把醫療衛生的重點放到農村去”號召的偉人就與世長辭了。大侄兒你是知道的,在那段日子裏,全國人民都沉浸在悲痛中呀!鄭鋒雖然在毛主席發動的整風運動中給貶回賀家灣來了,可那天他走在路上,一聽說毛主席逝世了,“哇”的一聲就號啕大哭了起來,哭得傷傷心心,像是死了爹娘似的,一邊哭還一邊說:“毛主席呀毛主席,你老人家走了,我們該怎麼辦呀?”不光是鄭鋒哭,好多人也在哭,心裏都有鄭鋒那樣的想法,覺得毛主席一不在了,我們頓時都成了孤兒。有個漢子來合作醫療站裏看病,病都沒給我說,就急急忙忙地問我:“賀醫生,你說毛主席不在了,這世事會不會變?”我叫他坐下來,一邊給他把脈一邊說:“我怎麼知道呢?”他見我不回答,便又自作聰明地說:“肯定會變,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天子和臣都換了,世事還不會變?”我叫他伸出舌頭讓我看了過後,便讓他講一講自己有哪些地方不舒服?他這才皺起眉來,苦著一張臉對我說:“賀醫生,我這腰杆有些痛,又酸又軟,嚴重的時候連伸都伸不直,睡到床上又好一些,反反複複的,下肢還有些發冷……”我一聽便明白了,說:“你的舌質發紅,苔少,脈細數,從症狀上看,你是屬於腎陰虛了!”他一聽這話,像是嚇住了一樣,馬上問我:“那怎麼辦,賀醫生?”我一邊給他開處方一邊回答說:“晚上和你老婆做那事時節製一點。”他一聽我這話,臉先是紅了紅,可接著就像遭遇不幸似的哭喪著說:“毛主席都死了,哪個還有心思做那個事?”我一聽,不禁撲哧一笑,說:“那你們隻有在毛主席活著的時候才做那事喲?”他一聽這話不吭聲了。

白天我雖然不參加病人在合作醫療站裏的討論,除了詢問他們的病情外,回答他們的問題也非常謹慎。可一到晚上,當隻有我和你彩虹嬸兩個人的時候,我們仍然禁不住討論。當然我們討論得最多的,是毛主席死後,合作醫療還會不會存在的事。我們心裏都明白,農村合作醫療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號召辦的,赤腳醫生也是他老人家支持興起的,他老人家是我們合作醫療站和赤腳醫生的總後台,現在我們沒有撐腰的了,誰知道我們以後的路該怎樣走?當然我們討論不出結果,我們隻是兩粒小小的塵埃,這社會怎麼變,不由我們做主,我們隻有做好隨風飄揚的心理準備罷了。果然沒過多久,從北京城傳出了粉碎“四人幫”的消息。我們以為世道要大變了,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後,發現日子和過去差不多,你彩虹嬸的大爸繼續當支書,沒隔幾天披著衣服到公社開一次會;賀世忠複員回來當了生產隊長,現在繼續當著生產隊長,每天照樣敲著老黃葛樹上那隻鍾,讓社員上工下工。我們合作醫療站呢,照常開門關門,病人拿著五分錢來,我給他們或開幾味草藥,或開幾片西藥,價錢都不會超過五分錢。我們呢,照常由隊裏記十分工,年底參加集體分紅。慢慢地,由毛主席逝世帶來的恐慌和不安,漸漸從莊稼人心頭消失了。

你彩虹嬸分娩就是在這年春天,那時毛主席還活著。當然,即使毛主席不在了,她該生還得生,是不是?分娩前,我叫她到公社衛生院生,可是她卻說:“我不去!”我問:“為啥不去?公社衛生院條件比家裏好……”她還沒聽完就對我說:“你就知道公社衛生院條件比家裏好,可你沒有想到我本身就是大隊的接生員,如果我都到公社衛生院去生,以後哪個女人還相信我?”我一聽這話也覺得在理,便說:“在家裏生,我隻是擔心……”你彩虹嬸說:“你不用擔心,我到公社衛生院檢查過,我的胎位很正常,不會出問題的!”又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接生,到時你隻按照平時接生的方法,幫我接生就是了!”聽了這話,我沒有再堅持,但我還是悄悄到公社衛生院買了一些應急的藥品,以防萬一。沒兩天,你彩虹嬸很順利地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因為生在春天,我給他取了一個名字——賀春!

長話短說吧,大侄兒,一轉眼,毛主席逝世都快兩年了。在這將近兩年的時間裏,世事說沒有變吧,許多地方也和過去不同了。比如每個大隊,都很少再將那些“五類”分子押去批鬥了,還比如,過去打倒的很多老幹部,這時又重新上台掌權了。就拿我們公社來說吧,先前那個想把我變成“炮彈”的李主任被調走了,重新來了一個馬書記,這個馬書記原來就是另一個公社的書記。至於我們公社衛生院,苗院長又當了院長,盡管這時他年齡都五十多歲了,那個靠造苗院長的反起家的中醫學徒,這時又靠邊站了。還有一個我印象最深的變化是,這時各行各業空喊口號鬧革命的人少了,大家都似乎在認認真真做一些實事來了。

這年十月的一天,天氣十分晴朗,“十月小陽春”嘛,隻要不下雨,天氣總是很好的。我記得清清楚楚的,這天天空藍得像是洗過似的,一塵不染,比鏡子還明亮。樹上的葉子雖然有些略帶黃影了,可遠遠看去,卻還是翠綠的。合作醫療站門前的壩子裏,絢爛的陽光跳著舞蹈。那陽光亮得眩目,使人不敢久看。天氣不冷不熱,真有些像小陽春的天氣,我隻在襯衣外麵套了一件你彩虹嬸給我編織的深灰色毛衣,在給一個病人看病。這個病人是相鄰五大隊的,姓杜,三十多歲,他的症狀是“風熱在表”,鼻塞、流涕、打噴嚏、發熱、有點怕冷和出汗,還有些口幹。已經在他們大隊的合作醫療看過兩次,可吃了藥病還嚴重了。我一看便知他們大隊的赤腳醫生是將他的病當“風寒在表”給治了,所以才會越治越嚴重。我正想問他們大隊的赤腳醫生給他開了些什麼藥時,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我抬起頭往窗外一看,見是公社馬書記和衛生院的苗院長,陪著一個中年女人走來了。這女人年紀在五十歲左右,上身穿了一件玫瑰色的翻領毛衫,下身穿著一條藍灰色的褲子,腳著一雙平底圓口的力士鞋,臉白白胖胖,蓄著齊耳短發,頭發雖然已略現花白,但精神卻是十分矍鑠的樣子。

聽見腳步聲和說話聲,你彩虹嬸首先抱了賀春出去看。她盯著那個中年婦女看了一會兒,突然大聲叫了起來:“賈姨!”叫完,又馬上衝我叫了起來,說:“萬山,萬山,你快出來看看是誰來了?”我一聽這話,急忙丟下筆就起身往外麵走。這時那中年婦女似乎想不起你彩虹嬸來了,看著彩虹說:“你是……”彩虹急忙笑著回答:“賈姨,我叫鄭彩虹,你記不得我了?那年我到你家去,是你出去給我買的兩瓶煉乳,叫我拿回來給那個孤兒吃……”賈姨沒等她說完,便叫了起來:“哦,我想起來了!不過你比過去胖了,看起來也比過去成熟多了!”說完看見她懷裏抱著的孩子,便又問:“你結婚了?”你彩虹嬸一聽這話,臉紅了一下,說:“早結了!”這時你彩虹嬸看見我出來了,便又馬上高興地對我說:“萬山,這是葉院長的愛人賈姨……”一聽這話,我立即驚住了,呆呆地看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這時,倒是賈姨過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連聲說:“你就是賀萬山賀醫生?”我不知賈姨這話的意思是什麼,隻顧頻頻地對她點頭。點完過後,我又急忙對她說:“賈姨,在你麵前,我怎敢稱醫生?你就叫我小賀好了!”賈姨聽了我這話,便笑了笑說:“是醫生就是醫生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可說完後又說,“不過叫小賀倒覺得親切得多,那我就叫你小賀了!”說完她又把你彩虹嬸看了看,說,“你們兩個……”我從賈姨眼裏看出了她的疑問,便立即說:“賈姨,她就是我愛人!”賈姨一聽這話,就連聲叫了起來:“好哇,好哇,可惜賈姨沒吃成你們的喜糖!”我說:“我們結婚已經好幾年了,賈姨!那時葉院長還活著,可我們怎敢去請你們?”一聽這話,賈姨的臉色就沉下來了。這時一旁的苗院長才急忙對我介紹,說:“賀萬山你還不知道,葉院長的愛人現在已經是縣醫院的院長了!”我一聽這話,又是一番驚喜,卻不知該說啥好,隻看著她一個勁地說:“真的?真的?”說完我才對他們說,“屋裏坐,屋裏坐!”一邊說,一邊將他們引到合作醫療站去了。

賈姨走進合作醫療站四處看了看,看完了後才對我問:“賀醫生,你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給病人看病?”我馬上說:“是的,是的,賈姨,鄉下不比你們大醫院,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賈姨笑了笑,說:“比起你們來,我們真感到慚愧!”我問:“賈姨,你們慚愧啥?”賈姨說:“在我們醫院裏,掛號有掛號室,收費有收費室,看病有臨床科室、功能科室,住院有住院部。臨床科室又分內科、外科、急診科、觀察室、五官科、口腔科等,每個科室又有門診、病房,外科還有手術室、治療室這些。功能科室又有藥劑科、檢驗科、放射科、心電圖室、B超室、胃鏡室、注射室等,這些科又有各種分類,如藥劑科又有中藥房、西藥房、中西門診藥房、住院部藥房、製劑室等,檢驗科又有臨床檢驗室、生化室、血庫等。這還不夠複雜,光一個內科,下麵又有胸內科、腦內科、心血管內科等,外科也分為胸外科、腦外科、骨科與專門外科,比如燒傷外科、皮膚外科等。可是你們呢……”

她的話還沒完,五大隊那個感冒病人像是被他們打斷了診病,有些不高興了,忽然打斷她的話說了一句:“賀醫生這裏是氣包卵坐臼窩——一包在內!”一聽他這話,我急忙瞪了他一下,沒想到賈姨聽了這話卻笑了起來,說:“說得好,說得好,話糙理不糙,這就叫全能醫生,不簡單,不簡單!”那病人一聽這話,似乎受到了鼓舞,便又說:“你們城裏醫生眼睛不行!你們城裏醫生的‘眼睛’,是那個啥顯微鏡和那個啥照光的機器,離了這兩個‘眼鏡’,城裏醫生的眼睛基本上就不會看病了。可我們賀醫生不要那兩個‘眼鏡’,憑肉眼就能把病人的病看好……”我聽他越說越不像樣子了,便對賈姨說:“賈姨,我給他的方還沒處完,我處完了再來陪你們哈!”賈姨說:“你去吧,病人要緊!”我於是重新坐在診桌前,給病人處了方,並親自去給他配了藥。

等他拿了藥走後,我才過來對賈姨說:“對不起,賈姨,鄉下人說話沒有輕重!”賈姨說:“人家說的是真話,怎麼沒輕重?”說完這話,她突然對馬書記、苗院長笑了一下,說:“對不起,馬書記,苗院長,你們出去等等我,我和小賀和小鄭說點兒事!”馬書記、苗院長他們一聽,果然出去了。等他們走了以後,賈姨先看了我和你彩虹嬸一眼,然後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娓娓地說開了:“小賀,真佛麵前不燒假香,我就開門見山了。你葉叔生前,多次在我麵前談起過你,說你不僅好學、謙虛、正直,是一個當醫生的好苗子,更重要的,是你有一顆像古人說的‘庇蒼生、救含靈、濟黔首’的人道主義胸懷,這對一個醫生來說才是最關鍵的。醫生是幫助病人擺脫死亡威脅、遠離病痛困擾折磨的天使,如果沒有‘以其術仁其民’的醫德,即使醫術再高,那也隻能成為沽名釣譽和撈取財物的工具。遺憾的是,我們一直沒有機會下來看你,但我們一直在關心著你,曾悄悄向人打聽過你的情況和醫術。尤其是你們苗院長重新恢複院長職務後,給我們介紹了你的很多情況。特別是那年你不願違背良心,把自己變成所謂‘反擊右傾翻案風’的‘炮彈’,而喪失了到公社衛生院工作的機會。實話跟你說吧,那年一些人為什麼要把你葉叔這麼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作為靶子來打?實際上打的不是他而是我!因為鄧小平同誌重新出來主持工作以後,縣醫院很多老職工也都紛紛要求我出來主持醫院工作,那些靠造反起家的人害怕了,於是借毛主席‘六·二六’指示發表十周年和‘反擊右傾翻案風’之機,借你葉叔的亡靈來打擊我……”

一聽到這裏,我一下明白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幸好我當時沒按上麵的要求寫材料,要是寫了,不是往賈姨的傷口上紮一刀嗎?政治這玩意兒,實在是太複雜了!我正想給賈姨解釋,卻聽見她又說了:“聽苗院長說了這事,我十分感動,心裏更欽佩你了!醫術是仁術,醫行是德行,像你這樣有德行的醫生,在這個社會和時代已經不多了。所以我今天下來,專門是來……”說到這裏,賈姨停了下來,目光又在我和你彩虹嬸臉上掃了掃,看見我們全神貫注地在看著她,這才說:“請小賀你出山,到縣醫院工作!”

我和你彩虹嬸一聽這話,立即像是嚇著了似的互相看了看,然後你彩虹嬸才叫了起來,說:“真的?賈姨,這是真的?”賈姨臉上仍帶著親切的笑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你彩虹嬸說:“賈姨會對你們說假話?”說完又恢複了先前莊重嚴肅的樣子說:“小賀,小鄭,現在撥亂反正,醫療衛生戰線又恢複了過去的秩序。可經過‘文化大革命’這場浩劫,各行各業恢複都相當困難,尤其是我們醫療戰線,真是百廢待興呀!你們有所不知,過去一些老專家、老醫生,在這十年浩劫中,不少人被打成‘反動醫療權威’‘走白專道路典型’,受到造反派的迫害,有的含冤而死,有的身體殘廢,有的抱病身亡,即使是僥幸活下來的,現在年齡也很大了。這十年中,大學停辦,醫科大學也是一樣,也沒畢業生分配到醫院裏來。最近兩年來了幾個社來社去的‘工農兵’學員,卻是不敢讓他們治病。所以小賀、小鄭,我現在受命主持縣醫院工作,你們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麼?是人才,是能夠治得到病的醫生!所以我給縣委領導彙報了,我要在全縣範圍內選一批醫術和醫德都很高的醫生,補充到縣醫院各個科室……”

聽到這裏,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急忙紅著臉對賈姨說:“賈姨,我隻是個赤腳醫生,也不是吃商品糧的戶口,這能行嗎?”賈姨聽了忙說:“這個不是問題,領導已經給我吃了定心丸,說對特殊的人才,可以特殊解決戶口!”說完,停了一下又看著我說,“我今天來是先聽聽你們的意見,如果願意到縣醫院來,我回去就給縣委打報告!”我聽賈姨說可以轉戶口,心跳得更厲害了,像是拿不定主意似的看著你彩虹嬸。你彩虹嬸見我目瞪口呆的樣子,便生怕失去機會似的,急忙對賈姨說:“賈姨,這是好事,怎麼不答應呢?”接著又對我說:“還不謝謝賈姨!”可是在那一刻,我卻突然有些猶豫了,搔著頭皮說:“這事太突然了,這事太突然了,讓我想想行不行,賈姨?”賈姨見我這樣子,先是說:“怎麼不行,你想好了就給我回個信!”可剛說完這話,她像是發覺有些不對勁的樣子,又看著我說,“怎麼,你還有什麼猶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