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賀健在城裏開了醫院
大侄兒,累了沒有?你沒有累我就接著往下講。要不是你看得起我,專門丟了工作跑回來找我擺龍門陣,我肯定會把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爛在肚子裏,一輩子都不得對人講!
剛才說賀春的時候,我提到了你賀健兄弟,賀春那不爭氣的東西把我慪傷心了,我不想再提他了,現在老叔就說說你賀健兄弟的事。前麵我已經給大侄兒說了,你這兄弟跟他的哥哥大不相同,從小就表現出對醫藥的迷戀,我們就知道這小子命裏注定是個做醫生的料!果不其然,這小子高中一畢業,就報考了華西醫大。但這小子運氣還是差了一點兒,華西醫大當年錄取的分高,沒把他錄上,而被川北醫學院錄取了。接到通知書那天晚上,他對我說:“爸,我不想去上川北醫學院,我想複讀一年,明年繼續考華西醫大!”我一聽這話,便說:“川北醫學院也是本科院校,像我們農村人,能考上一個本科院校也就不錯了,還有啥值得挑三揀四的?”他說:“華西醫大畢業後好就業些!”我說:“好不好就業,學校的名氣當然重要,可自己的本事更重要!隻要自己有真才實學,哪兒都好就業!”又說,“畢業後實在找不到工作,回來跟老子一起開診所,也是就業……”可這小子還沒等我說完,便撇了撇嘴說:“我再找不到工作,也不會回來和你一起開診所!”我一聽,立即看著他說:“回來開診所就丟你的人了?”他見我有點不高興了,便馬上換了一副口氣對我說:“爸,也不是我看不起你,也許隻有你們這一代人,才這樣守著一個鄉村醫生的職業了!過去守著還有病人,可現在你一天還能看上幾個病人?農村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說在農村開診所還有什麼前途?再說,你一輩子擔了多少責任和風險,可收入呢?說句不好聽的話,比城裏的叫花子都不如!你苦了一輩子,難道還想讓我也跟著苦一輩子呀?”一番話說得我心裏痛了起來,但他說的是事實,不像他那個混賬哥哥啥都和我瞎掰,我想反駁他,卻找不到理由,隻好說:“那好,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隻要你比老漢強,老漢就高興!至於你老漢,隻有這點本事,所以也就隻能在鄉下幹一輩子不起眼的活兒了!再說,我不做這事,這周圍的人有了病又到哪裏去看呢?”說完這話,我就不再說啥子了。這小子還想和我商量複讀的事,但聽了我的話後,知道我是不讚成他複讀的,所以開學的時候,乖乖地去川北醫學院報到去了。但就是從這天晚上開始,我發覺這小子雖然不會像他哥哥那樣成為我的冤家對頭,但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幫我拿藥戥、捧藥臼,圍著我身邊轉來轉去的乖孩子了,而是已經長大成人,知道怎樣走自己的路了!說句傷心的話,大侄兒,孩子長大的時候,也就是父母失去他的時候,你說是不是?
這小子從大四開始,就往城裏的大醫院到處投簡曆,但每次投出去都石沉大海。這年頭,中國的人太多了,你看看城裏的大醫院,哪個醫院不是人滿為患?聽說一些縣醫院,都隻接受博士研究生和“海歸”了。臨到畢業的時候,我聽說縣上要搞一次人才招聘會,其中就要招一批應屆和往屆的醫科畢業生補充到全縣的鄉上衛生院去。我聽到這個消息後馬上給他打電話,可這小子在電話裏說:“我才不會到鄉衛生院去呢!鄉衛生院和你的診所有什麼區別?還要鉤心鬥角,看人臉色!”我說:“你這也不願意,那也不願意,難道讀了幾年書回來就像二流子一樣東晃西晃呀?”他聽了我這話,馬上說:“爸,你放心,我已經找到工作了!”我一聽這話,高興了,立即說:“哪個醫院要你了?”他說:“沒有哪個醫院要我,他們不要我,我還看不上他們呢!回來以後,我和同學一起,自己在城裏開家診所!”我說:“自己開診所,當然也是一條路,可在城裏開診所,要租房子,要買器械、藥品,可需要不少錢呢……”
他沒等我繼續往下說,便打斷了我的話,說:“我知道,爸,你是害怕我向你要錢!我也知道這些年你的診所生意不好,掙點錢都供我讀書花了,我不向你要錢!”我說:“沒有錢你那同學會答應你和他一起開診所?”他說:“爸,你放心,我那同學的爸爸是縣工商局的幹部,媽媽在財政局工作,姐姐在稅務局工作,他們家裏有錢。我們已經說好了,開診所的錢全部由他們出,需要的手續也由他們去辦,我隻用技術入股,賺的錢我三他七!”我一聽這話,便說:“說來說去,你還是在給他打工!”他說:“這和打工又不一樣,打工的工資是死的,不管賺多賺少、虧多虧少都是老板的,與工人沒關係。可這種辦法是把所有利益都與我聯係在一起了,賺多了我也有份兒!”過了一會兒又說,“雖然分成的比例我少了一點,但誰叫我們沒錢呢?出錢是有風險的,就讓他們高一點吧!再說我那同學也說了,我們現在是才起步,先這樣試試,如果生意好,分成的比例是可以商量的!”
我聽了這話,又說:“可要是賺不到錢呢?”他說:“爸,在城裏開診所怎麼會賺不到錢呢?再怎麼說,每個月那兩千塊打工的錢總能掙回來嘛!”我一聽他這麼說,心裏便想:“也是,在城裏開診所再不賺錢,也總比打工強嘛,要不,城裏怎麼會有那麼多診所呢?”於是我便對他說:“那好,你都是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你也沒有投資,也不要一鋤就想挖個金娃娃,就當打工那麼想吧!”說完,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又問,“你那同學也是川北醫學院的?”他說:“不是,他沒考上本科,隻讀了一個醫專!”我說:“醫專畢業也好,你兩個一個本科,一個專科,牌子倒是很響的,那就好好幹吧!”說完我們掛了電話。
果然,這小子一畢業,就到城裏和他同學一道籌辦他們的診所去了。開業的前一天,這小子專門回來請了我,我便和他一起進城去了。診所開在縣城最中心的十字街——紅旗街和勝利街的轉角處,一共三間門麵房,房間很寬大,中間的隔牆打通了,一間門麵房做診室,診室的前半部分一左一右擺著兩張診桌和椅子,以及病人就診、候診時坐的凳子,診桌上擺著傳統的“老三件”——體溫表、血壓計和聽診器。左邊靠牆壁砌了一個洗手池,池的邊沿上放著一塊肥皂。屋子中間用一塊雪白的布幔將前麵隔開了,裏麵擺了兩張診療床,上麵都鋪著雪白的布單。一間門麵房是藥劑室,藥劑室完全是以西醫的模式布置的,靠牆壁立著一個巨大的不鏽鋼架子,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裏都是各種藥片和藥水。外麵又用不鏽鋼管燒了柵欄,藥從柵欄的小窗子從裏麵往外遞出來。這間門麵房也用一塊布幔隔成了兩半,外麵是藥劑室,裏麵也有一排椅子、兩張小床、幾張注射時用的高腳凳子和幾個打吊針時用的鐵架子,看來這就是一間治療室了。另一間門麵房裏擺的東西可就讓我大開眼界了,一個個全是現代化的儀器,我也叫不出名字,後來聽賀健給我介紹後,我才知道這裏有什麼CT、B超,血液、生化檢測儀等。我一邊看一邊問賀健:“你們這樣一個小診所,用得上這些東西嗎?”這小子說:“爸,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怎麼會用不上呢?”可說完又悄悄附在我耳邊說,“即使用不上,擺在這兒也可以唬人呢!再說,他們家有的是錢,不缺這點錢!”我聽了這話,便在這小子的頭上輕輕敲了一下,說:“你小子別不好好幹嘛!”他說:“我知道,爸!”
賀健的同學姓肖,叫肖偉,戴一副深度近視的眼鏡,瘦高瘦高的個子,臉頰也像身子一樣又瘦又長,因為瘦長,所以不但顴骨看起來有些突出,下巴也有些尖。看人的時候,鏡片後麵的一對眼睛像是進了沙子一樣不斷地眨動,給人一種滑稽的感覺。但總的來說,他對人還是十分熱情的,一看見我,便“賀伯伯”“賀伯伯”地叫個不停。還有他的父親、母親和姐姐,在我看來也都很平易近人,說話做事一點也沒有做幹部那種官腔和居高臨下的做派。大約是擔心影響不好的緣故,診所開業這天也沒請客,城裏又不準放鞭炮,所以和賀春那小子的診所開業那天相比,一點也說不上熱鬧。但還是有很多人送了花籃來,門口放不下,就擺到兩邊街邊去了,花籃上寫著各種祝賀的話。也有很多人送了紅包,肖偉的媽媽肩上挎了一個挎包,不論是肖偉的爸爸、姐姐還是肖偉自己收到的紅包,都馬上交給她,她接到後一邊微笑,一邊以極快的速度把紅包放到挎包裏去了。送紅包的人中很多都戴著大蓋帽,我也分不清楚他們哪些是工商的,哪些是稅務的,當然也有不戴大蓋帽的,我就更鬧不清他們是什麼人了!紅包裏裝了多少錢,我自然也不清楚,但估計不會少,因為每個紅包都是鼓鼓的。
吃飯的時候,肖偉要我去坐上座,我說:“我怎麼能坐上座呢?讓你爸爸去坐上座!”可肖偉的爸爸聽了卻說:“不不不,賀醫生,聽說你都行了幾十年醫,醫術又很好,德高望重,既然賀健和肖偉既是同學,又聯合開了診所,這也是緣分,你今後還要多幫助他們,今天這上座非你莫屬!”我說:“我一個鄉巴佬,隻知道給病人診診脈,開點中草藥,治治鄉下人的感冒發燒還可以,怎麼能夠幫助他們?”肖偉的爸爸又說:“你老哥太謙虛了!即使你不能幫助他們,你遠來的是客,客不上座,難道主人去上座?”可我還是不願去坐,這時肖偉過來把我往上座拉,他們診所裏請來的兩個小女孩——一個護士,一個藥師——也在一旁說:“賀伯伯不要客氣了!賀伯伯不要客氣了!”我瞥了一眼賀健,這小子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於是便對我說:“爸爸,恭敬不如從命,坐就坐吧!”聽了這話,我才不再客氣到上麵坐了。
我一坐下,肖偉的爸爸就從酒櫃裏拿出一瓶酒來,我一看是五糧液,聽說這酒很貴,得好幾百塊錢一瓶,鄉下人都說,喝這樣一瓶酒就當吃一頭牛,因此我急忙對他說:“肖同誌,我不喝酒,別把這樣的好酒浪費了!”可姓肖的卻說:“這有什麼?今天賀健和肖偉的診所開業,我們得好好慶賀慶賀!”說著給我倒了滿滿一杯,然後又對肖偉和兩個診所的女孩說:“你們今天都要好好敬敬賀伯伯,向他學習!”說著,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就給我敬起酒來。大侄兒,你是知道的,你老叔這輩子哪受過這樣的抬舉?人家縣裏的幹部來給我敬酒,我哪能不喝?我不喝不是不給人家麵子嗎?所以我再不喝酒也得要喝下去。幾杯酒一下肚,我腦子便暈暈乎乎起來了。腦子一犯迷糊,嘴裏話也多了起來。當肖偉來敬我的酒的時候,我竟乜斜著眼睛,端著酒杯看著他說:“你們要行醫,我給你們擺個龍門陣,過去我們鄰省有位名醫,聽說我們大巴山這兒物產十分豐富,便想到我們這裏來行醫。於是不辭辛苦,翻了好幾座大山,過了好多條大河,一天翻過大巴山,走到我們這兒來了,看見一位打柴的漢子背了一大捆柴,在炎炎烈日下趕路,累得麵紅耳赤,氣喘籲籲,身上汗如雨下。走著走著,打柴的人突然看著路邊有一條清溪,這人便放下身上的柴火擔子,脫掉身上的衣服,光著身子跳入溪內洗起澡來。洗了一陣澡後,這人爬起來穿上衣服,挑起柴又走了。這位名醫看到後,覺得這人熱極而跳入冰冷的山溪水中,使熱氣積聚體內得不到發散,會造成熱在骨髓、寒在皮膚,成為‘寒包火’的難治之症,弄不好還會死亡。為了挽救這人的生命,且使自己醫名遠揚,這個名醫便跟在打柴人後麵,準備隨時去救他。走著走著,前麵出現了一個幺店子,隻見這打柴人又放下柴擔,走進幺店子,大聲吆喝:‘小二,給我煮碗熱麵,紅湯,多加辣麵、大蒜!’那店小二不一時果然煮出了一碗熱麵,加進大量的辣椒和大蒜。這打柴人端起麵碗,就稀裏嘩啦吃了個精光,吃得周身大汗淋漓,把剛才受到的‘寒包火’全消除了。那位想到我們這裏來行醫的名醫突然意識到,這裏的醫學水平太高了,連一個打柴的樵夫都懂得這樣多,何況真正的醫生,那就更不得了了!左想右想,算了,還是回去喲!於是便又回去了。”說完故事,我又看著賀健問:“你知道這個砍柴人是誰嗎?”賀健這小子在聽我講的時候,睜著一雙大眼,張著嘴,很專心的樣子,可一聽見我問,便馬上茫然地搖了搖頭。我說:“是你曾爺爺,你曾爺爺可是一方名醫,好比華佗再世呢!”這小子一聽,馬上說:“爸,你喝多了一點!”說完又對桌上的人說,“我把我爸先送到診所休息一會兒,他確實不怎麼喝酒!”說著就過來扶我。我那時的自控力還行,知道如果不走,酒力上來了後說不定會出更多的洋相,於是便和桌上的人告了別,跟賀健這小子先走了。
在這小子他們診所的診療床上睡了一會兒後,我感到清醒多了,看看才是城裏人上班的時候,我便要回去。賀健說:“爸,你就在城裏多住一天嘛!”我說:“城裏有什麼住的,街上除了車就是人,哪有我們鄉下清靜?老子還是回去,在城裏怕睡不著瞌睡!”賀健見留不住我,便從裏麵去提出一個挎包,挎在肩上對我說:“那我送你,反正診所才開業,也沒什麼病人!”說著就把我送出來。送到南門場口的時候,他才從挎包裏拿出一隻杯子,說:“爸,我知道你喜歡喝茶,把這隻杯子拿回去泡茶吧!這杯子是真空的,雙層,可以保一天的溫!”我一看這杯子是不鏽鋼的,亮晶晶的,確實不錯,便說:“你小子錢還沒有賺到一分,就花錢去買這樣好的杯子,這輩子怕是積不下財呀!”
他一聽我這話,臉稍微紅了一下,立即說:“爸,我哪有錢去買這樣的杯子?是肖偉送我的!”我說:“這樣說來,你那同學倒還不是個小裏小氣的人!”這小子聽完,卻馬上說:“他家裏這樣的杯子多的是!”我一聽這話,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了,說:“他家裏又不是造杯子的,怎麼多的是?”他說:“爸爸,你就有所不知了,他們家三個人,也就是他爸爸、媽媽、姐姐都享受公費醫療!公費醫療是什麼意思?就是看病、吃藥、打針都不要錢!這杯子是裝止咳糖漿的,你看看這杯口上,不是還寫著‘止咳糖漿’幾個字嗎?因為這樣的真空保溫杯,外麵一個要賣兩三百元,所以他們想要這樣的杯子了,就到醫院裏去找醫生開幾瓶止咳糖漿,回來把裏麵的藥倒了,留下杯子就做茶杯用!”
我一聽這話,就像小孩子在聽狼外婆的故事一樣,張著嘴,有些目瞪口呆地望著賀健這小子,說:“還有這樣的事?”賀健這小子做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繼續說:“不但有保溫杯,肖偉他們家裏的電飯煲、高壓鍋,都是從公費醫療開來的呢……”我沒等他說完,便吃驚地打斷了他的話,說:“電飯煲、高壓鍋能治病嗎?”他說:“不能治病又怎麼能從醫院裏拿回來?我跟你說,爸,不但電飯煲、高壓鍋能治病,隻要你跟醫生關係好,可以‘治病’的東西多著了,吃的、用的都有!用的有手鐲、鍍金項鏈、皮帶、台燈、電熱毯、電飯煲、高壓鍋、礦泉水壺、枕頭等。戴手鐲可以降血壓,戴鍍金項鏈可治頸椎病,皮帶治腰痛,台燈治近視眼,電熱毯治風濕病,電飯煲、保溫杯、礦泉水壺治胃病,枕頭治失眠!吃的有紅棗、蓮子、藥酒、甜酒、糯米……”
這些我從沒聽說過,覺得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於是便說:“還是做城裏人好哇!農村人哪有這樣的福分?”他糾正我的話說:“也不是所有城裏人都有這樣的福分,是端‘鐵飯碗’的公家人才有,黨和政府對他們的關心嘛!”說完把杯子遞給我,又接著說了一句,“爸,你慢走,反正你那診所病人也不多了,想到城裏來走走就來走走!”我接過那小子手裏的杯子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葉院長的墳就在城南,於是便馬上對他說:“診所才開業也沒有病人,你跟我一起到個地方去!”這小子馬上問我:“到什麼地方去?”我說:“到了就知道了!”這小子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有些猶豫的樣子,可一看我的眼神就不好再說什麼了,果然跟著我走起來。走了不遠,旁邊剛好有個賣香燭紙錢的日雜店,我去買了一把香、半捆紙和三根紅蠟。你賀健兄弟一看我買這些東西,更加大惑不解了,說:“爸,你買這些東西做什麼?”我說:“去祭奠一個人。”他又說:“祭奠誰?”
我把半捆紙讓他提著,自己隻拿了香和蠟燭,走出了日雜店我才對他說:“祭奠一個大恩人,我說這個人你也不曉得!”於是我一邊走一邊跟他講起了葉院長的事。可這小子卻心不在焉的樣子,我講完了,你萬萬猜不到他說了一句什麼話。他說:“要是葉院長還活著就好了,起碼我到縣醫院也有個關係可以利用嘛!”我一聽他這話,覺得實在有些刺耳,本想說他幾句,可一想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活法,現在本身就是一個講關係的時代,這小子的話雖然有些不中聽,並沒有多大錯誤,我如果批評他,倒顯得自己迂腐不堪了。於是我便不作聲了。
走了一會兒,我和你賀健兄弟終於來到那塊原先埋葬葉院長的草坪地裏,可是我卻傻眼了:草坪和墳墓早就成了一幢幢小別墅似的樓房,連葉院長墳墓的大概位置我都分辨不出來了。我傻不啦嘰地站了一會兒,手裏的蠟燭落了地,口裏說:“沒有了,墳墓沒有了!”賀健這小子聽了我這話,便有點事後諸葛亮地說:“爸,你早說是這裏,我們就不來了!你還不知道,這兒被稱為縣上的富人區,我還在縣上讀高中的時候,開發商就在這兒建起了連排別墅!”我說:“找不著葉院長的墳了,我們隨便找個地方把紙給他燒了吧。”你賀健兄弟一聽,忙說:“那可不行,爸,你看四麵都是住房,你對著哪個方向燒都是犯忌的,要是人家出來看見了,我們就惹麻煩了,況且這一帶住的都是縣裏的幹部!”我一聽這話,覺得對著人家的房屋燒紙,那是咒人家死的意思,確實不行,於是便對賀健這小子說:“那把紙給我,我回去再燒給他!”那小子果然把紙給了我,我提著紙和香蠟就回到了賀家灣。晚上,我給你彩虹嬸說了葉院長原來的墳地現在建成了縣上的高檔富人區,然後,我和她來到院子裏,用生石灰在地上畫了一個篩子大的圓圈,在圓圈裏把紙燒給了葉院長。我一麵化紙,一麵在口裏喃喃地說:“葉院長呀葉院長,你的墳墓雖然沒有了,但願你的魂不要隨著你墳墓的消失而消失,多少還留一點在人世間吧!”你彩虹嬸沒聽清楚我的話,便問:“你嘰裏咕嚕地在說些啥子呀?”我說:“我在喊葉院長的魂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