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賀健不給蘇孝芳做手術(2 / 3)

也許是冬梅的大聲說話吵醒了蘇孝芳,她在裏麵叫了起來:“冬梅……”冬梅這才住了嘴,進裏麵去了。不一時,扶著她出來了。蘇孝芳一見我,便對我說:“幹爹,這也怪不得孩子,我也看出來了,賀健雖說是院長,可他當不到醫院的家,當家的是胡靈和她娘!我這病你不用擔心,今天我們回來時,在路上遇到一個人,他說二麵山那邊有座廟的菩薩很靈,有人去求子,第二年就得了兒子,有個高中生去求功名,第二年就考上了大學。他說他上半年也生了病,吃了很多藥都沒好,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情也去求了菩薩,結果回來沒多久病就好了!我想明天和平安他爹也一起去求求菩薩,說不定菩薩也同樣會保佑我呢!如果這樣能治好,我就既不需要到醫院去挨一刀,還能省下幾千塊錢呢!”說完又看著我問,“你說呢,幹爹?”

一聽她這麼說,我的心裏就像有針在紮著一樣,馬上說:“你怎麼去信這些胡話?如果真的求菩薩就能治到病,還需要醫生做啥子?”又說,“你們先別忙,明天我進城去問問這個混賬東西!他再當不到家,我不相信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到主?”說完,我臉孔發燒地回去了。

第二天天剛亮我就趕到了城裏,我在他的醫院門前守株待兔,賀健這小子剛一上班,就被我給堵住了。這小子似乎知道我是為什麼來的,臉上立即呈現了一絲慌張的神色,有點不安地問:“爸,你怎麼這樣早就來了?”我說:“老子巴不得昨天晚上就來找你小子算賬呢!”這小子聽了我的話,立即朝身後看了看,這時正好有幾個醫生護士朝他走來,他便故意提高了聲音大聲說:“爸,你還沒吃早飯吧?來,找個地方我陪你吃早飯!”說完這話,就先轉身朝外麵走了。我知道這小子是怕我在醫院裏罵他或指責他,讓他丟了麵子,想讓我一邊去和他說話。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這點麵子我還是要幫他維護的,於是我沒再說什麼,跟著他去了。

這小子左拐右拐,把我帶到了濱河路,找了一家很清靜的早餐店坐下,給我買了兩隻包子,一碗稀飯,一個雞蛋。老板娘把東西端上來了,可我卻做出賭氣的樣子不吃,說:“從昨天晚上起,我氣都吃飽了,你就是拿龍肉給我我也吃不下去!”這小子一聽我的話,像是急了,急忙說:“爸,我求你了,你先把飯吃了,要打要罵都隨你!你這個樣子,讓我的熟人看見了會怎麼想?”說完不等我答話,又馬上說,“我知道你是在為昨天蘇二娘的事生氣,可是你以為我心裏就好過?”一聽他這話,我才說:“你有什麼不好過的?當上乘龍快婿了,發財了,就六親不認了,是不是……”這小子張了張嘴,似乎想插話的樣子,但我沒讓他把話說出來,又繼續說了下去,“你曉得她是哪個嗎?她是你……”說到這兒,我一下頓住了。在來的路上,我在心裏不知下了多少決心,要在今天把這小子的身世當麵告訴他,可話到嘴邊我又猶豫了。這小子趁我打頓的當兒,把話接上了,說:“我知道她是蘇二娘,小時候她待我確實像是親生兒子!我記得有好幾次,你和媽到城裏買藥去了,我就到他們家裏去吃飯睡覺,每次睡覺醒來,我都發現自己躺在她的懷抱裏!可是,爸,我希望你們能原諒我,我、我也是實在為難……”這小子說到這裏,目光突然暗淡下去,流露出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想向親人傾訴卻又無法開口的樣子。

一見他這副神情,我就知道這小子心中有他的苦楚,但我還是裝作生氣的樣子,也不問他,隻兩眼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等待他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果然沉默了一會兒,這小子像是實在忍不住了,終於又抬起頭來,看著我說:“爸,我實話給你說吧,我名義上是靈健醫院的院長,實際上我卻什麼也不是……”說著,這小子搖了搖頭,像是十分痛苦的樣子。我一聽這話,便急忙說:“怎麼什麼都不是?”他又苦笑了一下,然後突然大聲問我:“你說那樣大一所醫院,我們投資了一塊磚、一匹瓦麼?既然連一塊磚、一匹瓦都不占,那你說我們還有什麼地位?”可說完這話,這小子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停了一會兒後用雙手捧了頭,然後才接著對我說:“爸,這醫院裏還有胡靈的爸、胡靈的媽,還有胡靈呢!”說完又像自言自語地說,“是的,胡靈的爸現在已經退了休,雖然退休後和一群老頭在河邊遛鳥、打太極拳,也沒來醫院掛個什麼名,連來也很少來。可是你想想,這醫院不但是他親手開,甚至那些醫生、護士都是他親自選的,他能放下醫院不管?表麵上看他並沒怎麼過問醫院裏的事,實際上醫院裏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說到這裏,這小子的眼裏出現了兩股憤怒的火苗,像是馬上就要爆發似的,可很快這兩道火苗就熄了。然後這小子仍像剛才一樣,一邊無可奈何地搖頭,一邊繼續對我說:“還有胡靈,爸,怪我當初小看了她!別看她一點也不懂醫,可是醫院一成立,她就把財務大權抓到手上了。每個科室和醫生要完成多少醫療和創收任務,哪種病做什麼檢查,用什麼藥,醫院裏哪些需要開支……都是她說了算。當然,爸,我懷疑這都是我那個老丈母在背後給她出主意!我那個老丈母,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縣醫院當過十多年婦產科主任,你說她對醫院哪兒不熟悉?她一天都在醫院裏晃來晃去,醫院裏一丁點事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爸,你說,有了胡靈她爸和她媽,醫院裏還有我什麼地位?我表麵上是一院之長,實際上醫院每月賺了多少錢,進藥的渠道是什麼,藥的差價是多少……這些我統統都不知道!不但這些不知道,連我每天掙的錢,也盡數歸了胡靈的保險櫃,自己想用點錢,不怕爸笑話,反倒得向胡靈討了!還有,爸,在這個醫院裏,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心裏都十分明白真正的老板是誰,隻是礙於我還是胡靈丈夫的身份,大家表麵上對我還算尊敬,實際上並沒把我放到眼裏,有事都去問胡靈和胡靈的母親了……”

說著說著,這小子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最後才說:“爸,我現在才後悔不該和同學分手。當初隻想攀高枝兒,可哪曉得攀來的,隻是人家的一部賺錢機器。可話說回來,爸,人在世界上怎麼能平等呢?能怪誰呢?我常常想,爸,要是你能拿出一百萬、兩百萬給我投在這醫院裏,你看我能不能當家做主?可現在這麼大一座醫院,你連一匹瓦、一塊磚都沒有,就像倒插門女婿一樣,你怎麼不吃受氣飯,不被管家婆管著?”說到這裏,這小子兩眼裏開始閃出兩道期盼的光芒,緊緊地看著我說,“所以,爸,我請你回去給蘇二娘說一聲,就說我對不起她,讓她趕快到縣醫院去動手術,她不但膽囊裏有結石,膽囊管和膽總管裏麵都有,而且結石很大,不動手術是會很危險的!”

一聽他這麼說,我的心頓時軟下來了。我還不知道這小子是這樣,要不是我來城裏對他興師問罪,他永遠不會告訴我這些。這時,我突然想起我那天來看他醫院的時候,他說自己好需要人幫助,也許從那時,他就開始忍受寄人籬下那份孤單和痛苦的折磨了,可是我這個當父親的,既沒有問他,更沒有給他幫助。當然,即使我知道了,我一個鄉下醫生,又能給他什麼幫助呢?想來想去,還是怪自己無能。於是我也不再生他的氣了,隻是說:“到你這兒來動手術不是一樣嗎?”他聽了這話,眼睛裏更流露出了一種十分尷尬和無奈的神情,說:“爸,請你不要讓我像耗子鑽風箱——兩頭受氣了,好不好?”又說,“反正都是給錢,到哪兒動不一樣?”聽了這話,我知道這小子在醫院裏確實有他的為難之處,於是也就不再說啥了,三下五除二地吃了桌上的早餐便回家了。

回到賀家灣,我徑直去了蘇孝芳的家。可是家裏隻有平安兩口子在。我問:“你媽他們呢?”平安的女人桂琴回答我說:“我爸和冬梅陪我媽到二麵山的廟裏燒香去了!”我一聽,她還真去求菩薩了。她人都沒在家裏,我也不好跟平安兩口子說什麼,隻好先回來了。回到家裏,我給你彩虹嬸說了賀健這小子現在的事。我原來不打算給她說的,怕她聽後著急,但又一想,好歹是她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怎麼能不給她說呢?果然,你彩虹嬸剛聽完我的話,便著急地叫了起來:“怎麼是這樣一回事呢?怎麼是這樣一回事呢?原先聽說他找了個當官的老丈人,還以為他一步登天了呢,怎麼會是去吃人家的受氣飯呢?”我說:“還是過去的老年人說得對,笆笮門對笆笮門,板板門對板板門,以後兒女打親家,我們是什麼門就對什麼門了!”我又說,“管他現在受多少窩囊氣,他也怪不到我們!是他自己哥兒願、姐兒願,心甘情願的,連打結婚證都沒告訴我們,我們把他帶大就盡到責任了!”可你彩虹嬸聽了我的話,還是不斷地歎氣。我知道,哪個做娘的知道自己兒子日子過得不如意後,心裏會不牽掛?

第二天上午,我又去看蘇孝芳,沒想到這鬼女子這天的氣色比過去還好了些。她一看見我就高興地說:“幹爹,你說怪不怪,昨天我們到二麵山那座廟裏去求了菩薩,晚上我的肚子果真就不那麼痛了!”我說:“有這樣靈驗,那是你的心理因素在作怪!”她說:“真的呀,幹爹!”見我不相信的樣子,賀長壽這個老實疙瘩竟然也說了一句:“往天早上她最多喝半碗米湯,今天卻吃了一碗稀飯!”我說:“不管怎麼說,你們還是得到醫院去!”說完我又看著蘇孝芳說,“賀健說了,你不但膽囊裏有結石,膽管和膽總管裏都有,隻有動手術才能解決問題,信菩薩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可是我的話剛說完,這鬼女子卻說:“幹爹,我聽廟裏的人說,隻要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多去燒幾回香,菩薩真的就能保佑病好。”又說,“我再去燒幾次香試試,萬一好了呢?”我見自己說服不了他們,便說:“你們一味要去信菩薩,那就由你們去信吧,如果誤了病,可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說完這話,我就回去了。

我的話果然很快就被言中了,就在蘇孝芳第四次去二麵山廟裏燒香的時候,她倒在了半路上,最後還是賀長壽一步一步地把她背回來的。賀長壽把她背到家裏往床上一放,就跑來找我。我一聽,急忙又跑到了她家裏。十來天不見,這鬼女子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像是搭張紙就可以當死人哭了!我一看,便說:“不是菩薩會保佑你嗎,怎麼這麼個樣子了?”不等她說什麼,我又接著說,“你也不想想,二麵山離我們這裏十多裏路遠,又是上坡又是下坡,你以為你是好人?就來來回回走這二三十裏路,也把你拖垮了!”冬梅見我隻顧數落她媽,便說:“萬山叔,我媽都有好幾天沒怎麼吃飯了!”聽了這話,我才停止了抱怨,給她掛了一瓶糖水,然後說:“先休息一下,等我回去先想想怎麼辦才好。”

晚上,我給賀健打了一個電話,我說:“你小子明天把做手術的器械和藥品帶上,回家來一趟!”這小子一聽我這話,像是摸不著邊際似的問了一句:“爸,帶手術器械回來做什麼?”我說:“你蘇二娘的病重了,可到縣醫院去又沒那麼多錢,到你那兒來又不想讓你兩頭受氣,你把手術器械帶回來就在家裏做,在家裏做你總不會收那麼多的錢了吧?”這小子以為我是和他鬧著玩的,便說:“爸,你開什麼玩笑……”他話還沒完,我就說:“你聽老子的口氣是在和你開玩笑嗎?都這時候了,老子還有心情跟你開玩笑?”這小子這才像是認了真,說:“爸,你不是開玩笑,怎麼會說出這麼幼稚的話?在家裏能做手術?”我說:“為啥不能做?”他說:“我問你,爸,即使蘇二娘已經做過CT和B超了,可家裏能做血常規檢查嗎?有心電圖機,有手術室、搶救室嗎?還有,有血源嗎?如果手術時內髒出血,出現了血壓往下掉,病人就十分危險,你知道嗎……”說著說著,他像是有些激動了,又接著說:“你以為隻憑你那個血壓表、體溫計和聽診器,就能夠做手術……”我聽他這麼說,也沒好氣地對他說:“你小子別給我說這麼多,過去白求恩不也是在窯洞裏給八路軍做手術嗎?”我的話剛完,這小子就說:“你那是說的什麼年代的事了?我隻問你,爸,你知不知道現在的醫患關係有多緊張?出一個醫療事故,把家裏全部財產賠進去都不夠!”我說:“我怎麼不知道醫患關係緊張?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見死不救,醫患關係就不緊張了嗎?我是沒有CT,沒有B超,沒有血常規檢查,也沒有心電圖機,沒有手術室、搶救室,更沒有血源,可是我有同情心,不能見死不救!”又說,“即使你蘇二娘在家裏動手術動死了,我擔保不會有任何人找你麻煩……”他沒等我說完便又說:“爸,我知道,問題不在於會不會有人找我,而是我作為一名醫生,我不能去冒這個險!我請您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爸,我還年輕,如果真出了醫療事故,我就完了!爸你真要我這麼做,你不是在為我,而是在害我!你過去經常給我們說醫生是個風險很高的職業,生命完全掌握在醫生的手裏,稍一疏忽,一條生命沒有了,要我們小心謹慎,可是今天你怎麼給我說起糊塗話了?”說完不等我回答,便又接著說,“對不起了,爸,我知道你會責怪我,可城裏有城裏的鑼,鄉下有鄉下的鼓,我隻能這樣了,還是叫長壽叔和平安把蘇二娘趕緊抬到縣醫院動手術吧,越往後拖說不定花費越高!”說完就掛了電話。

聽了這小子一通話,大侄兒你猜怎麼著?我原先以為自己會生氣的,可竟然沒有。不但沒有,心裏還有點理解他了。是的,我過去確實反複給他們說過病人的命攥在醫生手裏,醫生一定要小心謹慎,可今天自己怎麼就對這小子說出那樣一番話來了?也許一樣犯了病急亂投醫的毛病吧!所以等自己冷靜下來後,我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確實不妥並感到了幾分後怕,感到自己真是老糊塗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趕到蘇孝芳家裏,對長壽、平安和冬梅說:“快,快,綁滑竿把你媽送縣醫院動手術,我親自陪你們去!”長壽、平安和冬梅一聽這話,都有些愣了,半天平安才嘟囔似的說了一句:“動手術哪有錢?”我說:“上次在賀健醫院裏,不是說隻要有四千塊錢,就可以動手術了嗎?我這裏有兩千多塊錢,你們先拿去用到,上次從賀健醫院裏回來,你們不是還剩有一千多塊嗎?加起來也就有四千塊了!平安你到灣裏再借個一千把錢回來,我想就差不多了!”一聽見我這話,幾個人像是看到了希望,便各自都去忙開了——平安出去借錢,冬梅立即生火做飯,長壽這個老實疙瘩則拿起彎刀,到屋後竹林裏砍竹子綁滑竿去了。吃過早飯,長壽和平安父子便抬著蘇孝芳朝縣城去了,我和冬梅跟在他們後麵。

可是令我們沒想到的是,當我們到了縣醫院,找到醫生,把這鬼女子的病給醫生大概說了一下,接著我又把在賀健醫院裏檢查的檢查單全部給了醫生。那醫生翻了翻檢查單,又俯下身子先用手指在蘇孝芳的肚子上敲了敲,又用聽診器聽了一遍,然後便開了一張單子對我們說:“先去交錢吧。”我們問:“交多少?”他說:“暫時交到一萬五,以後多退少補!”

一聽這話,我們都傻了,像不認識一樣大眼瞪著小眼。過了半天我才回過神,說:“醫生,怎麼要這麼多錢?前不久靈健醫院的醫生檢查過後,叫他們隻交四千塊錢就可以做手術,可現在……”那醫生聽了我的話有些不耐煩了,立即板著臉對我說:“那你們當時為什麼不做呢,啊?實話給你們說,如果當時做,也就四五千塊的樣子!可現在病人的病情比過去嚴重多了,出現了許多並發症,不但膽囊管被阻塞後,膽汁排不出來使膽囊出現了繼發細菌感染,形成膽囊炎,還有胰腺炎,得先在醫院住下來,等炎症消下來後才能做手術。並且病人的身體狀況這麼差,手術做了後,住院的時間恐怕也要比其他病人長,這些難道都不花錢嗎?”又說,“如果一萬五千塊錢能夠打住,都算你們運氣好了!”

聽完這話,我們還是像雷擊中了一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不知說什麼好。醫生見我們這副樣子,便說:“你們去一邊商量商量吧,要治,就去交錢;不治就抬回去!”說完自己便走了。

冬梅把母親扶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賀長壽和平安像是霜打蔫的絲瓜耷拉著頭一言不發。蘇孝芳見丈夫和兒子那樣,便說:“把我抬回去吧,哪找那麼多錢來治?我死了算了!”我說:“走,給我抬到賀健這小子的醫院去,老子親自守著他,看他治不治?不治今天我一把火把醫院給他燒了……”可是我的話還沒完,蘇孝芳急忙對我說:“別、別、別,幹爹,不要作難他了!”我嚅了嚅嘴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孝芳大概知道我想說什麼,馬上又搶在了我的前麵說:“你如果真要去給他添麻煩,我就馬上在這裏一頭撞死!”我聽了這話,又看了看她的眼神,她的眼神是堅定不移的。我沒辦法了,隻喃喃地說:“這是怎麼回事呢?這是怎麼回事呢……”

正在我無計可施的時候,冬梅忽然一下鬆開了她的母親,站起來大聲說:“你們等著,我出去想想辦法!”一聽這話,大家都吃驚地望著她,似乎不認識了她似的。過了一會兒我才回過了神,對她問:“你一個小孩子,能想到啥子辦法?”她說:“萬山叔,你別管,你們就在這兒等著,我要不了多久就回來!”說完不等我們再說什麼,就朝樓下跑去了。

等冬梅跑出醫院後,我才明白過來她也許是出去借錢,可她人生地不熟的,能借到什麼錢?如果讓她去借錢,還不如我去向賀健這小子借!一想到這裏,我也對長壽和平安說:“你們也先在這裏等著,我出去一趟就回來!”我以為他們會問我到哪兒去,可兩個絕望的漢子隻互相望了一下,一句話也沒說。

我跑下樓梯,走出醫院大門,徑直朝賀健的醫院跑去了。到了他的醫院,這小子正在給一個病人檢查病,看見我又來了,先叫我在旁邊凳子上坐下,他把病人檢查完了,又開了處方讓病人拿走後,才對我說:“爸,又有什麼事?”我聽他口氣像是有些不耐煩似的,便說:“也沒啥事,我來找你算一算賬!”這小子像是有些糊塗了,說:“爸,算什麼賬?”我說:“算我和你娘把你從一尺那麼長,養到讀大學,這中間你用了我們多少錢?算清了,你把錢一次性付給我,我以後就不會再來找你一丁點麻煩了!”這小子一聽我這話,急忙起身去把診室的門關上了。我知道這小子是怕醫院裏的人聽見,麵子上掛不住,於是幹脆說:“你關門做啥子,難道還怕人聽見?我知道你當不到家,你去把胡靈叫過來,把你丈母娘也叫過來,我不怕,我就要當著她們的麵算,人錢兩清了,管她們把你當奴隸、當牛馬使,我都沒意見,算不清,可別怪老子今天不客氣……”

這小子先還掛著一副猜疑的目光看著我,可越聽我說,臉上越露出了慌張的神情。聽到這裏時,就再也忍不住了,於是便打斷了我的話,帶著一種心緒煩亂的口氣對我說:“爸,你說些什麼呀?你到底有什麼事就直說好了。這是醫院裏,一會兒病人來了,我不得不開門……”聽他這麼說,我的口氣也有點軟了,但我的臉仍然板著,說:“有什麼事?明說,老子現在急需要錢用,所以才來找你算賬,算清了把錢一次性付我!”這小子聽了我這話,又疑惑地看了看我,然後才問:“爸,你需要錢做什麼?”聽了這話,我又沒好氣了,於是便說:“做什麼?救你蘇二娘的命!你蘇二娘抬到縣醫院來了,可因為你小子前次沒給她做手術,現在病情加重了,出現了並發症,醫院要先交一萬五,他們在家裏東借西借,隻湊了五千來塊錢,錢不夠,不能入院,所以老子要來向你要養育錢!你小子不救,可老子不能見死不救!”

這小子聽了我的話,眼神立即黯淡了下來,低下頭想了半天,然後才抬起頭對我說:“爸,實在對不起,我沒有那麼多錢。醫院的錢都是胡靈管著,實際胡靈也沒管著,她媽才是真正的管家婆,我不好去向她要。”說完這話,這小子才又接著說,“我這裏隻有五千塊錢,是病人給的紅包積下的,胡靈和她媽都不知道,我就先借給蘇二娘治病!”說著,就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來,放到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