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漸變寬的這座小山是多麼可喜,路旁有一群牛,喬治·赫因,小郵差,以極大的速度趕他的車子,他的工作進行得更快,因為他騙自己以為這是一種遊戲!山頂這塊公地,帶一口澄明的小池,又是多麼美麗呀,在那裏馬大·匹德的小孩子——三,四,五歲大的神仙——他們那太陽曬黑的臉孔同破碎的衣服絕分不出男性女性來,用他們潔淨得發光的樸素小杯,同一隻破口的棕色小水甕淘水去盛那個大鍋子,當它盛滿時,他們合起來的力氣也絕不能舉起!他們這一群小孩子真是畫家的好材料,他們那玫瑰色的雙頰,短胖的小手,和快樂的圓臉孔,背後低矮的茅屋,從它四旁的葡萄葉子同佛桑花叢裏露出,馬大站在門口,潔淨悅目,微笑著,正預備將放在鍋裏煮的馬鈴薯,一麵監視他們淘水盛滿那有用的器具,這些情境湊足了那幅絕妙畫圖。
但是我們必得往前走去。在這種短促的秋日,我們沒有時間再多描寫些風景了。而且漸漸冷起來了。我們必得繼續前進。達士這條狗給我們引路,搜索緣著草場的雙行繁茂的籬樹,他的速度指示出有什麼獵禽被他擾動了,使葉子飛得像重霜後的東風那麼快。啊!一隻雉雞!一隻華美的雄雉雞!達士的探尋是比任何事情都更有把握的,無論是在一列籬樹裏,或者叢林之中,因為獵場裏找不出一個再好的獵狗了;但是我起先以為是一隻兔跑著,聽到這對燦爛的羽翼的胡胡聲,我的驚訝不下於這隻王子般的飛鳥,若使它聽到放槍的聲音。真的,我相信一隻雉雞決然而起時的狀態有時使年輕的遊獵者有些心驚(他們不很願意承認這事,但是這個觀察是靠得住的),等到他們可說訓練得不怕那聲音了;然後,這偉大突然的翅膀聲音對於他們會生出快感,正好像對於達士那樣。他現在猛力地向籬樹探索,更大聲狂吠,把葉子踢飛得更遠——覺得很驕傲會找到雉雞,也許對於我有一點兒生氣,因為沒有向它射擊;最少現出好像他會生氣,若使我是一個人;因為達士是條非常聰明的狗,在遊獵世界裏住了四年絕不會沒有發現這個事實,雖然先生們放槍,淑女們是不放槍的。
最後走到羅敦湖了!秀媚的羅敦湖!還有那條橋,每個人到那裏都會留連一下,好像是出於本能的,去憑闌幹,凝視一會兒一片佳麗無比的風景——大屋的絕好空地,以及地上菩提樹的宏大叢林,樅樹,比曆來的白楊都更壯偉的白楊樹;對麵鑲著橡樹榆樹的碧綠草地;清澈的屈曲自如的小河;風景的邊際有個帶了可以入畫的老屋的磨坊;一切給秋天濃厚的彩色染得發光,又被澄藍的天空同當時一種甜蜜的恬靜弄成和諧一氣。就是天天要走這條路的農夫也不能走過這座橋而不停一下子。
但是今天日子快完了,也漸漸更冷起來了。我真想將降下霜來了。實在說起來,春天是最快樂的時節,又是明媚得像這個風景。我們必得往前走去。走下那寬闊的,但是有陰影的僻路,那是在給常青樹遮成陰森森,群鹿點綴著好似斑點的花園同牛羊馬匹在宏壯的榆樹底下吃草的草場之間;那條僻路,它的野堤有羊齒衣被著,金雀花叢生著,頂上是有漿果的鮮豔荊棘同奪目的密密的冬青,這一邊野堤好像是同那一邊可以入畫的舊木柵,光明的桂樹同多羽毛的柏香木賽美;走下這條多陰影的僻路,等到忽然一轉變,到了一個空曠的地方,那裏有四條路交叉著,那裏一條壯偉的大路岔出直達到大屋;那裏村裏教堂在它尊嚴的紫杉中間舉起它那不大高的尖塔;那裏,投在果園花園的懷中,後麵有倉廩,稻草堆,同農家庭園裏一切的富裕,站著那個好農夫萊利的寬大舒適的屋子——我們路程的終點同目的。
在湊巧的時候裏那句話傳達了,答話也說了,因為這溫暖的佳日漸陷入一個密霧的晚上了;古老的大路上的榆樹同菩提樹的葉子在空中顫動著,搖擺著,臨風飄揚著,最後清脆一聲落到地上,好像達士在樹巔探尋雉雞;太陽暗淡地從霧裏發光,他所發的光熱並不勝過他的漂亮姊妹月姑娘——我不知道有個比寒冷的太陽更使別人見著生愁的人;我正開始把我的大衣緊緊地圍在身上,肚子裏暗算還有多少路可以到我自己的爐旁,一路上勾消我對於十一月的讚美辭,期望著多雨多花的四月天,仿佛我是個半凍死的蝴蝶,或者一朵被霜壓倒的天竺牡丹。
呀,天嚇!這是什麼天氣,人們對它不能夠接連半個鍾頭懷同一的心腸!可是,我又想,這個錯是在於天氣呢,達士對於天氣好像是漠不關心的,還是在於我呢?若使明年春天我偶然給一陣暴雨淋透了,抓著我自己正在渴望秋天,那麼這個問題就可以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