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篇第十六(1 / 3)

季氏篇第十六

【導語】

主要記孔子論君子怎樣修身、如何以禮法治國。

季氏將伐顓臾①。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②:“季氏將有事於顓臾③。”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④?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⑤,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⑥。何以伐為⑦?”冉有曰:“夫子欲之⑧,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⑨:‘陳力就列⑩,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貧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幹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注釋】

①季氏:即季孫氏,指季康子,名肥。魯國大夫。顓臾(zhuānyú專魚):附屬於魯國的一個小國,子爵。故城在今山東省費縣西北八十裏。

②冉有,季路:孔子弟子。冉有即冉求,字子有,也稱冉有。季路即仲由,字子路,因仕於季氏,又稱季路。

③有事:這裏指施加武力,采取軍事行動。

④無乃:豈不是,恐怕是,難道不是。

⑤先王:魯國的始祖周公(姬旦),係周武王(姬發)之弟,故這裏稱周天子為先王。東蒙主:謂主祭東蒙山。“東蒙”,即蒙山。因在魯國東部,故稱東蒙。在今山東省蒙陰縣南四十裏,與費縣連接。“主”,主持祭祀。

⑥社稷之臣:國家的重臣。

⑦何以伐為:“何以”,以何,為什麼。“為”,語氣助詞。相當於“呢”。為什麼要討伐他呢?

⑧夫子:古時對老師、長者、尊貴者的尊稱。這裏指季康子。

⑨周任:周朝有名的史官。

⑩陳力:發揮、盡量施展自己的才力。就列:走上當官的行列,擔任職務。

相:輔佐,幫助。古代扶引盲人的人叫“相”。引申為助手。

兕(sì四):古代犀牛類的野獸。或說即雌犀牛。柙(xiá俠):關猛獸的木籠子。

櫝(dú毒):木製的櫃子,匣子。

費(bì畢):季氏的采邑。在今山東省費縣西南,有費城。顓臾與費邑相距僅七十裏,故說“近於費”。

疾:厭惡,痛恨。辭:托辭,借口。

“不患貧”句:原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清代俞樾《群經平議》以為“寡”當作“貧”,“貧”當作“寡”。《春秋繁露·度製》和《魏書·張普惠傳》引此文,都是“不患貧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據改。朱熹說:“均,謂各得其分;安,謂上下相安。”

來:通“徠”。招徠,吸引,使其感化歸服。

分崩離析:“崩”,倒塌。“析”,分開。形容集團、國家等分裂瓦解,不可收拾。當時魯國不統一,四分五裂,被季孫、孟孫、叔孫三大貴族所分割。

蕭牆之內:“蕭牆”,宮殿當門的小牆,或稱“屏”。古代臣子進見國君,至屏而肅然起敬,故稱“蕭牆”。“蕭”、“肅”古字通。這裏用“蕭牆”,借指宮內。當時魯國的國君魯哀公名義上在位,實際上政權被季康子把持;這樣發展下去,一旦魯君不能容忍,必起內亂。故孔子含蓄地說了這話。

【今譯】

季氏將要討伐顓臾。冉有、子路去見孔子,說:“季氏將對顓臾采取軍事行動。”孔子說:“冉求!這難道不該歸咎於你嗎?顓臾,過去周天子曾經授權它主持東蒙山的祭祀,而且就在魯國的疆域之中,是我們魯國共安危的臣屬,為什麼要討伐它呢?”冉有說:“季孫大夫想這麼做,我們二人作為家臣,都不想這麼做。”孔子說:“冉求!周任曾有句話說:‘能夠施展自己的才力,就擔任職務;實在做不到,就該辭職。’[比如盲人]遇到危險卻不扶持拉住他,摔倒了卻不攙扶他起來,那麼,用你這助手做什麼呢?而且你的話錯了。老虎、犀牛從關它的籠子裏跑了出來,占卜用的龜甲、祭祀用的玉器在木匣中被毀壞了,這是誰的過錯呢?”冉有說:“如今顓臾城牆堅固,而且離費邑很近。現在不占領它,後世必然成為子孫的禍患。”孔子說:“冉求!君子厭惡那種嘴上不說‘想得到它’,一定要找個借口的人。我聽說過,對於擁有國家的諸侯和擁有采邑的大夫,擔心的不是貧窮,而是分配不均;擔心的不是人少,而是社會不安定。因為財富分配均勻了,就無所謂貧窮;國內和睦團結了,就不顯得人少勢弱;社會安定了,國家就沒有傾覆的危險。要是這樣做了,遠方的人還不歸服,便提倡仁義禮樂道德教化,以招徠他們。[遠方的人]已經來了,就使他安心住下來。現在仲由、冉求你們二人輔佐季康子,遠處的人不歸服,而不能招徠他們;國家四分五裂,而不能保全;反而打算在國境之內使用武力。我隻怕季孫氏的憂患,不在顓臾,而在於宮殿的門屏之內呢。”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①;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②,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