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饒毓泰獲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獎助金,赴德國萊比錫大學波茨坦天文物理實驗室進修,從事原子光譜線的倒斯塔克效應研究。1932年回國任北平研究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員,一年後與馮祖荀、曾昭掄、張景等一起受北大校長蔣夢麟之聘,重建北大理學院,馮、曾、張、饒等四人分別出任數學、化學、生物、物理係等四係主任。饒毓泰分別聘請一批青年新銳學者如吳大猷(理論物理、原子分物理)、朱物華(電機學)、周同慶(氣體導電、分子光譜)、張宗蠡(光學)、鄭華熾(拉曼光譜)等,展開原子理論、光譜實驗等研究。這個班底,基本上是饒在南開創建物理係後培養的優秀學生,皆是物理學界的天才人物。一時間,北大理學院人傑雲集,聲光頓起,其風頭力壓群雄,令以葉企孫為旗幟、號稱全國高校理科中的龍頭老大清華大學,都有難以招架之感。因了這一局麵的形成,才有了吳大猷後來的一段話:我國物理學研究的開始,不過是1931年前後的事。那時的北大物理係主任王守競在量子力學研究上頗有成就,但他後來卻投身於飛機製造業。1933年饒毓泰接任後,不僅聚集了一批年輕有為的學者,還邀請國際著名科學家前來訪問。這種少長鹹集、群賢畢至的局麵,使當時的研究工作非常活躍,既有享譽國內外的老專家,又有甘願放棄國外優越條件,回國培養人才的年輕學者如物理係的王竹溪等才俊,他們帶來國際最新的科研成果和國際先進的科研發明信息。因而,當時北大物理係的教學已接近了國際水平。
1937年抗戰爆發後,饒毓泰夫婦由平、津、青島、濟南、鄭州、漢口至長沙。11月,日機空襲長沙,情形艱危,饒氏送夫人去滬嶽母處暫避,不幸夫人旋得傷寒病亡。饒毓泰以沉痛的心情回歸長沙後又隨校遷昆明,出任西南聯大物理係主任。當時在聯大各係中,無論是人數、家底和師資力量,清華顯然占絕對優勢,僅就師資力量而言,北大也處於下風,南開更不在話下。但唯有一個物理係,北大的實力完全可與清華抗衡,並且還有過之,僅就畢業生而言,此時已有230人自北大校門走出,為全國之冠,而清華隻有53人。這就是為何西南聯大各院院長及係主任之職多以清華教授兼任,而物理係主任卻由北大出身的饒毓泰執掌的原因。縱觀古今中外,無論是政治、經濟、文化聯合體,還是象牙塔中的學術圈,以及在這一聯合體與學術圈中,欲執牛耳者之間的角逐,實力就是最大的本錢。西南聯大文學院設在蒙自時代,因為胡適的缺席,聯大文學院院長落入胡適的學生輩人物馮友蘭手中,北大師生為此在校長蔣夢麟麵前憤憤不平,而蔣亦無計可施。何也?盡管有錢穆出麵勸說大家要以抗戰大局為重,從而平息了這場風波,但就當時的蔣夢麟而言,他心中並不是不想讓北大教授兼任這一職位。無奈,當時的北大文學院的整體學術地位,確實無法與以陳寅恪為首的清華係統相抗,因而也隻好承認馮友蘭執牛耳的結果和地位了。
1940年,昆明空襲頻仍,饒氏則避居城外約五公裏的崗頭村北大所建的一間茅草頂、泥牆、紙窗房中。對這段生活,吳大猷回憶說:“饒氏於20年代初結婚,妻朱氏(朱經農之妹),聞有精神病;饒家庭生活頗不愉快,於1929年去德時,伊在國內療養病院中,旋即離婚。饒於1932年返平,旋經北大教授孫雲鑄教授夫人之介,翌年與張女士結婚,方以為可享家庭之樂,乃抗戰事起,夫人於長沙避居上海嶽家時逝世。饒氏素患胃潰瘍,此疾之特性是人當心情憂慮時胃酸增加而愈劇痛,饒一方憂國,一方喪偶,乃胃病時發,心情低劣而疾病愈劇。在昆明崗頭村鄉居,弟子在旁者隻有吳大猷夫婦而已,故隻有借埋首物理典籍以度過身心皆極痛苦的抗戰數年生命。”[8]當然,吳氏這段回憶是說的課餘的避居生活,並不是生活的全部。同西南聯大其他係一樣,饒氏擔任這個在校中占有強勢地位的物理係主任也並不易,師生生活十分艱苦,經常是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特別是儀器設備極為缺少。為了保證教學質量,饒規定堅持正常實習,每周一次,風雨無阻。為避免日軍空襲,饒毓泰帶領師生把貴重儀器搬到離昆明城十多裏地的大普吉農村,需要實習時再搬到昆明,用完後再搬回去。有的儀器放在大鐵桶內,埋在地下,用的時候取出來,用完後再放入大鐵桶埋起來,這樣可避免日機轟炸造成損失。在饒氏主持下,物理係還辦了一個金工車間,有車床、銑床,為實驗室生產零配件和簡單的設備,學生既有理論知識,又能鍛煉實際操作的能力,學生受益頗大。作為饒氏本人,在料理係內事務的同時,仍堅持教學和學術研究,且教學時用力甚勤,講義稿每年都做修改。其研究論文,起於1922年至1946年,多刊於美國《物理評論》期刊及德國《物理》期刊。盡管饒氏感時憂國,兼及喪偶之痛與胃病不斷複發,平時寡言笑,但因其精通英、德、法文,國學根底又好,對師生皆熱情相待,又具有嚴正不阿的人格魅力,因而成為吳大猷所說的“儕輩所尊敬的人”。[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