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這一連串的事件,吳宓對陳葉二人大為不滿,彼對吳宓亦心存芥蒂,雙方之間屢生齟齬,裂痕漸大,促使吳宓萌生去意。1940年1月29日,吳宓突然收到西北大學校長胡庶華和教育部次長顧毓琇的電報,敦請其為西北大學文學院院長。吳考慮再三,複電顧次長並轉胡校長“敬謝雅命”。但在嗣後的半年多時間裏,是否往西北大學又幾經反複,頗為躊躇。1940年7月26日,吳宓同時接到浙江大學和西北大學的聘電,且均言明月薪之數,浙大為380元,西大為460元。吳宓對去留問題大費思量,後經清華要好的同事特別是葉企孫勸說,遂決定暫且蟄伏下來,繼續在昆明西南聯大任教。1943年2月,清華評議會決定吳宓於1943-1944年度休假,吳應允在休假期間考慮赴貴州遵義浙江大學與成都燕京大學講學,後因“抗戰期間,應加緊工作”為由延緩休假。
1943年8月4日,吳宓接到陳寅恪由桂林發出的書信,得知陳將於8月中旬攜家赴成都燕京大學任教。吳痛感在昆明經濟窮迫,精神壓抑,工作、生活、愛情等皆不暢快,遂決定赴成都與陳寅恪共同執教燕大。主意打定,吳宓向燕京大學代理校長梅貽寶拍發電報,謂:“宓仍欲來燕京。如可,祈速留止學淑。”[7]時吳宓與元配妻子陳心一生育的長女吳學淑就讀於燕京大學,準備轉學西南聯大,既然吳宓決定赴燕大,轉學的事自然停止。由於吳宓假期一直未能批準,直到第二年的8月,教育部才核定本年度休假進修教授名單,西南聯大為羅常培與吳宓,他們在休假期間可到國外大學進修,亦可在國內其他大學訪學,或者躺在家中睡大覺等,聽憑自願。羅常培謝絕了聞一多、吳晗等“鬥士”讓其留下來共同一“鬥”的挽留,毅然決然地應美國樸茂納學院之聘,赴美講學,並任樸茂納大學和耶魯大學訪問教授。此時吳宓結合教學所得,已寫成英文本《世界文學史大綱》《歐洲文學史大綱》《文學與人生》等三本著作,因無暇修訂梓行,遂向梅貽琦報告,欲借休假之機完成以上三書的修訂並譯成中文,同時還因對陳寅恪的牽掛,決定赴成都燕大等校講學。梅貽琦慨允,但囑在蓉“隻可講學,不可授課”雲雲。
1944年9月23日,吳宓由昆明出發,經貴陽、遵義、重慶、白沙,於10月26日傍晚來到成都燕大,得以與老友陳寅恪相聚一校。對於二人相見後的情形,吳宓之女吳學昭在《吳宓與陳寅恪》中這樣記述道:“父親與寅恪伯父四年多不見,感到寅恪伯父顯得蒼老,心裏很難過。使他更為擔心的是寅恪伯父的視力,右眼久已失明,唯一的左眼勞累過度,而戰時成都的生活又何其艱難!寅恪伯父有‘日食萬錢難下箸,月支雙俸尚憂貧’的詩句,說明物價飛漲,貨幣貶值的嚴重。從父親當時《日記》中的片言隻字,也可看出一二:‘晚無電燈,早寢’,‘無電燈,燃小菜油燈’,‘窗破,風入,寒甚’,‘晚預警,途人馳奔’,‘旋聞緊急警報,宓與諸生立柏樹蔭中,望黯淡之新月,遠聞投彈爆炸之聲’。”又說:“父親很清楚,對於寅恪伯父來說,視力是何等的重要。然而,使父親最為憂慮和擔心的事,不久還是發生了。”[8]據《吳宓日記》載,1944年12月12日下午,吳步行至華西壩,“訪寅恪於廣益學舍宅。始知寅恪左目今晨又不明……而夫人與幼女亦皆病”。[9]越二日,陳寅恪入醫院治療,因瞳孔之內膜已破出液,後雖經手術治療,但均告失敗,轉英國治療亦無濟於事,最終導致雙眼失明。
吳宓受聘燕京大學國文係教授後,開設“世界文學史”“文學與人生”等課程,以及《<;紅樓夢>;評論》等係列講座。吳氏的到來,為燕大增添了光彩,與陳寅恪、蕭公權、李方桂三位教授並譽為“四大名旦”。除燕大課程,吳宓另兼四川大學國文係教授,其間曾赴樂山武漢大學講學,做《紅樓夢》演講。也正是樂山之行,使他在抗戰勝利後與武漢大學結下了一段情緣。